麻九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
淡淡的月光映照在窗户上,屋里的光线很暗淡,很朦胧。
隐约可以看见屋子的大致轮廓,麻九抬起手来,窗户纸透过的微光,射到了手上,手指很清晰。
里屋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声音,估计是哪位女侠在移动椅子,身子不抬起来,不弄出动静才怪呢!
麻九轻轻咳嗽了一声,带着一丝嗔意,对女侠们提出警告。
里屋也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听音色,好像是婉红,毕竟和婉红相处的时间较长,声音更加耳熟。
接着,就是一片沉寂。
外面也是一片沉寂。
客栈的客人们早就休息了,况且,似乎客人也不是很多。
麻九把湿毛巾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怀里抱着金龙剑,背靠着椅子背,两只眼睛盯着窗户。
这个屋子是朝南的,现在月亮正在头顶,如果从房檐上下来人的话,应该有影子映射到窗户上。
如果有人站在窗子前,窗户上也会有影子。
麻九竖起耳朵,谛听着窗外的一声一响。
视觉雷达,听觉雷达。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接着,犬吠声连成一片,粗粗细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急急缓缓。
良久方停。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缓流淌,麻九大脑里似乎一片空白,但,又似乎眼前跳动着一些人影,一些音容笑貌。
有姜盆主古铜而严肃的神情,有胖和尚巴桑那狰狞的淫笑,有曲州百花园歌女小紫弹奏的天籁之音,有土地庙里婉红披头散发的形象,有神蚊教囚车里小琴那渴望的目光,有白云山上铁笼子里李灵儿那从容的神态······
偶尔传来远处更鼓的响声,很沉闷,很疲惫,很萎靡。
月光已经严重西斜了,感觉窗外的东边变得暗淡,西边依然白亮,麻九沐浴在窗户洒下的月光里,月光很不完整,被窗格子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白亮中布满淡淡的阴影,仿佛破碎的白布。
头上的炉筒子已经不再散发热量了,看来炉火早就熄灭了,屋里渐渐冷了起来,连窗户上的月光似乎也在打着冷颤。
里屋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三位女侠弄啥呢?
麻九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屋的门口,看到三位女侠并排坐在窗前,共同披着一个大被,隐约可见被服是红色的被面,刺绣的图案看不清楚。
真知道好歹呀!
两支铁枪立门户,一双棉被抗寒凉。
窗前排列花朵朵,夜半无声有暗香。
麻九回到了自己的阵地,开始吐纳,向四肢运气,推动体内气血的循环,使得气血快速运动产生热量,跟前没有能够引起热血澎湃的外因了,只能靠自己了。
里屋传来了一阵呼噜声,三种不同的呼噜声。
从呼噜的强度和高低变化上看,是人为制造的假呼噜。
麻九小的时候,听到家里老人睡觉打呼噜,觉得挺好玩的,也挺羡慕的,挺好奇的,经常学着老人打呼噜。
假呼噜的最大特点就是发声清脆,不含糊。
真正的呼噜应该是含含糊糊的。
有意识弄出的声响当然没有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自然了。
矫揉造作总是有痕迹的。
装腔作势只能糊弄缺少经历的人。
麻九也打起了呼噜。
不过,是小呼噜。
声音太大了的话,窗外的动静就听不清楚了。
呼噜吐纳的完美结合。
里屋的呼噜渐渐消失了,麻九也停止了呼噜的模拟。
屋里再一次陷入沉寂。
无边无际,就像漆黑的夜空。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些响动!
沙沙,沙沙,沙沙···
像什么人在走路,脚抬不起来,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麻九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握紧金龙剑,蹲在窗花台前,捅破窗户纸,向外观看。
淡淡的月光下,一个蹒跚的身影从西厢房的房檐下朝正房走来,朝麻九几人居住的客房走来。
此人有些背对着月光,面孔隐藏在自己的影子里,根本看不清,连面部轮廓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从走路的姿势和此人的穿戴,麻九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是客栈里的服务员,就是来送饭和收拾碗筷的老妈妈。
只见老妈妈走到麻九等人的窗户前面,就在花轿的旁边,停下来,转过身去,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下面露出了一堆雪白。
麻九不能再看了。
接着,传来了一阵小河流水的声响,不过,声音很急,更像一首急促的哨子声。
看来,人虽然老了,歌声不减当年。
声音总算渐渐变小,最后,戛然而止了。
一首长长的歌。
女人特有的歌喉。
可以令男人充满无限的遐想。
麻九在等待着老妈妈的脚步声。
半天,没有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不过,似乎有负重的喘息声隐隐传来。
麻九赶紧捂住了鼻子。
俗话说,烟酒不分家,这玩意闹了半天,也不分家呀!
两个门距离太近了,难免结伴同行啊!
臭味相投!
老妈妈也真是的,是不搞错地方了?
应该迷迷糊糊地走错了方向,应该朝南,结果朝北走,憋不住了,不得已为之。
只要不抬头,到处是猫楼。(猫楼就是茅房)
虽然捂着鼻子,麻九似乎也感受到了不良的气味。
这应该是心里作用。
有点和望梅止渴的道理差不多。
终于又听到沙沙沙的脚步声了。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麻九松了一口气,但,胸口出现了奇怪的感觉。
有点压抑,仿佛有排解不了的麻烦一般。
有些东西碍眼,瞅着就别扭不舒服,有些东西闹心,跟它距离近了就恶心排斥它。
自己身上的东西也不都是好的,从某种角度看,人其实也是制造垃圾的机器。
吸取精华,摈弃糟粕,才能健康成长。
屋里越来越冷了,窗户也越来越暗,似乎有丝丝的冷风从窗户细微的缝隙中钻了进来,轻轻扑向麻九的面颊。
这就是寒气。
头顶突然出现了响声,是炉筒子发出的。
叮叮当当,噼噼啪啪,窸窸窣窣。
有金属的撞击声,有细碎的柴草摩擦炉膛的声音,有木柴撞击炉壁的声音。
显然,是什么人在隔壁点炉子,后半夜了,炉子早就熄灭了,有人要重新生火。
声音响一阵就停止了,很快就传来了火苗的呼呼声,这个炉子还挺好烧的呢!
麻九站起来,把宝剑靠在窗户台上,双手靠近炉筒子,想取取暖。
有股温暖的气息扑向麻九的双手。
又是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揭开炉子盖,向里面添加木柴的动静。
火苗的响动消失了,炉筒子凉了下来,一股生烟的气味从炉筒子的接缝中涌出,扑向麻九的面颊,同时也向屋里扩散。
这烟有股特殊的味道,那辣味很浓重,似乎还有淡淡的苦味。
有点刺激嗓子,麻九把湿毛巾悟在了口鼻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