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加菜！这里！这里！”
黑暗中一声吼，王浩一提裤腰，捧着点餐单急急忙忙跑了上去。
进入八月份，天气越来越热，烤串店的生意也如意料中那样越来越好。
王浩伺候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加了菜，立马匆匆跑回到点餐桌前，麻利地抓起几串烤串放进塑料盆里，刚要端着这一整盆三四十串的牛肉饺子和其他肉串进厨房，巷子里就又开进一辆福克斯，从车上下来一拨看样子就知道是要吃东西的食客。
王浩左右看了看，瞧见惠琴刚好放下几杯饮料往回走，立马一嗓子喊住，让她把单子和菜端进厨房，自己则擦擦满手的油，笑脸迎上了那群准富二代。
“楼上还有位置吗？”来的这群准富二代全都是熟客，见到王浩，便很熟稔地问道。
自打二楼被改装成用餐的地点，这十来天过去，天台的座位俨然已经成了抢手货。
“我问一下。”王浩神情颇为得意地从腰间摘下一个对讲机，按住通话键大声喊道，“佳宁！楼上还有座位吗？”
毛佳宁现在专门负责给楼上端菜。听到王浩喊话，正在收拾垃圾的他，连忙回答道：“有，有，有，刚有一桌客人走掉。”
对讲机的质量不错，即便不贴着耳朵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一群准富二代闻声一笑，领头的人显得十分高兴道：“今天运气还真好，前几天过来他妈连厕所都是满的！”
要是换做三个月前的王浩，这会儿保不准就要来一句“又不是吃那啥”，不过今天，他却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客人们熟门熟路地走到餐点桌前，5个人各自拿了一个塑料盆，没一会儿就选好了食材。
“再上5杯杏仁腐，冰淇淋也拿5个。”领头的客人说道。
“好。”王浩很麻利答应着，在点餐单上刷刷写下饮料的数量。
然后等这群人拐过前台，他才赶紧把5个盆子的食材合进2个盆里，多出的三个空盆，直接叠了回去——这也是秦风教的，千万不要当着客人的面处理他们选好的东西，一定要等客人走了才能干。
至于塑料盆，本来就全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所以为了减少洗碗的时间，用过一次装回去也没关系。反正串串又要油炸又要烧烤，细菌之类的玩意儿要是这样都能存活，那么全国的烤串店就全都该关门了。
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一刻不停歇地忙活着。
就连秦风自己，这会儿也正在处理店外一位客人留下的呕吐物。
恶心归恶心，但是既然选择了做这行，那真的就是宁可恶心自己，也不能恶心到客人。
店外不远处的墙根下，有秦风事先堆好的沙子。
这两天没下午，气温又高，晒得发干的沙子，遇上酸爽无比的胃液，就成了……好吧，不形容了。反正秦风就是拿着扫把把这一堆东西给解决了。
等到全场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被坐满，秦风总算可以稍微先松一口气。
他回到柜台边喝了口水，擦了擦满头大汗。
吧台里头，王艳梅还是负责收银，静静则代替了秦建国下午的位置。现在每到晚上，静静就专门负责给客人打冷饮，她一整晚全都待在前台，相比其他人，工作强度要低很多。
“妈，今天又要破纪录了吧？”秦风放下杯子，笑着问道。
“嗯。”王艳梅满眼欣喜地点了点头，抓起手边厚厚的一沓点餐单甩了甩，语气欢快地回答道，“现在才10点出头，我这边就有64张单子了。”
秦风又问：“过200的有多少？”
王艳梅脱口而出：“6张。”
秦风露出了一个微笑。
6张200，那就是超过1200元的营业额。粗略地以售价和成本的比例来计算，这至少就是600元的毛利润。
秦风和王艳梅没说上两句话，就又有客气吃完过来买单。
秦风没干站着浪费时间，见外头没事，便转身先回了厨房。
厨房的环境比上个月好了许多。秦风买了空调装在正厅，只要把厨房和正厅之间的门打开，冷气就能从外头吹进来。这样一来，秦建国和小赵两个人，也不至于一晚上下来就变得跟落汤鸡似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为了方便出入，厨房和后院之间的门却是一直打开的，这样一来，冷气再强劲，效果毕竟还是有限。
秦风进门的时候，秦建国和小赵只比落汤鸡稍微好一点，两个人脸上全都是汗。
秦风拿了条毛巾给他们擦了擦，然后洗洗手，便拿出一些素菜和竹签，临时补充起了食材。
……
客人犹如潮汐一波接一波，来来去去。
到了1点50分，当秦风把“2点半打烊”的海报架搬出来，稍微有眼力劲儿的客人，便心领神会地加快了用餐的进程。
但即便如此，2点过后还是会有少量的客人前来消费。
今天运气不错，2点半之后，巷子里便只剩下最后一桌小年轻还没走。
秦风让爸妈和员工们先走，自己留下来陪着王安等打烊。
王浩这货估计是想的有点多，还以为这属于对“优秀员工奖”的考验之一。
——这个月过去将近10天，店里还没有一个人获得“建议奖”，所以在王浩看来，唯有“勤奋”才是拿到奖金的不二法门。
秦风三个人自己做了点烤串，坐下来耐心地等那几位小年轻买单。
“他们今晚上喝了不少了吧？”王安看着堆了一地的啤酒瓶，问秦风道。
秦风点点头，拿起手边仅剩的一张还没兑现餐款的点餐单，瞥了眼上面的数字：“5个人喝了18瓶雪花和10瓶青岛纯生。”
“哟，喝纯生啊？这么有钱？”王浩惊叹道。
本月店里进了一批青岛，进价是每瓶4块，卖8块钱一瓶，会员价则是6元。也就是说，这群年轻人要是没有会员卡，今天光是啤酒的钱，就超过了100元。再加上单子上200元的烤串钱，这群人这顿宵夜——拿酒店来类比的话，基本可以看作婚宴标准。
远处的那几个年轻人，喝了这么多酒之后全都显得异常兴奋，牛逼几乎就要吹到天际。
“我跟你说，在中心区这一片，谁他妈敢和我大伯瞪眼？我们家世世代代就在这里当警察，我大伯虽然没什么职务，可肩上扛的好歹是2毛3，2毛3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区里的局长，论资格也就和我大伯平起平坐。而且公安系统还是高半级的，我大伯他是没办法，年轻的时候没好好读书，不然要是有文凭，现在搞不好正县级都有了！”
“正县级有个鸡毛用！没实权的正县级还不如一个正科级的猛，你说你大伯2毛3，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里从建国起就一直在军队里混的，后来他三叔专业回来——部队转地方降级使用你们懂吧？他三叔原来都快升少将了，到了地方，给安置到不知什么局里去，级别才是个正科还是副县。有一次我朋友跟园林局不知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的儿子闹起来，他三叔一出面，妈的那个园林的全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一个同学，他家里头……”
年轻人们聒噪个不停，王安听得蛋疼，嘀咕道：“妈的，再说下去中央里他们都要有人了。”
秦风看看表，摇头道：“真要说到中央，估计天都亮了。”
王安等得有点焦躁，皱眉道：“真是烦人。”
“唉，没办法，接着等吧……”秦风无奈地叹道。
年轻人们完全没把秦风搬出来的海报当回事，他们一直从2点半吹到3点半，同时不间歇地喝着啤酒，一直喝到将近4点，串串都被吵得学狼叫了，这时总算才有一个年轻人大喊一声：“老板！买单！”
昏昏欲睡的三人顿时精神一振。
秦风呼出一口气，拿着点餐单站起身来。
点餐上，这群人喝掉的啤酒已经多达36瓶，其中价格冠绝烧烤店的纯生，就占了足足18瓶。
秦风朝远处看了眼，见这群小王八蛋已经喝得不辨东西，他微微一笑，拿起笔，划去了单子上纯生的数量。
王浩站在边上看着，一脸纠结道：“小老板，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给他们免酒水啊？这群孙子闹了这么半天，没加价就算客气了！”
“嘘。”秦风在嘴巴前竖起食指，笑得很阴险道，“你别说话，我今天教你一招。”
王浩木然地点点头，然后转头问王安：“小老板想干什么？”
王安已经要虚脱了，眼皮直打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在王浩好奇的目光下，秦风走到客人跟前，大声问道：“你们一共喝了多少纯生啊？”
几个人年轻人面面相觑数秒，然后刚才吹嘘自己大伯的那位先开口道：“我大概喝了6个！”
吹嘘自己同学三叔的那位道：“我大概也有6个。”
“我没你们多，我顶多就5个。”
“我今天喝得有点多，至少有8个吧。”
“我也是6个。”
“哦……”秦风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地重复道，“你6个，你6个，这个是5个，这位大侠是8个，你也是6个，那加起来就是……33个！哟！今天喝了这么多啊？”
看着秦风满脸敬佩又惊讶的样子，大伯的好侄子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吃了这么久，33个很正常嘛！”
“就是，老板你酒量不行啊，我最多的时候，和我一个朋友，两个人一晚上喝掉了2箱！”吹嘘朋友三叔很牛逼的青年人继续吹牛逼道。
秦风当即诚惶诚恐，表示钦佩道：“厉害，厉害……”
一边说着，在点餐单上写下了33这个数字。
……
10分钟后，当这群人拿着总价将近500元的小票离开，王浩整个人都颤抖了。
这么动动嘴皮子，就多赚了15瓶纯生，还是不花本钱的那种。
简直丧心病狂、泯灭人性有没有……
“小老板，你真是奸商中的奸商，广大奸商的楷模……”王浩满脸崇拜。
秦风摇摇头，叹了口气：“王浩，你学到了吗？”
“嗯。”王浩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种宰客绝招，绝对终身不忘！”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风目光深邃，拍了拍他的肩膀，“通过今天这件事，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做人，一定要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