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五 平平
这些“手”显然是步绛玄的影子凝成的, 和平日里步三岁拍他打招呼的方式很不动,力道非常轻,像是羽『毛』在扫, 但触感却是微凉的。他清楚地感觉到,它们缠绕上了脚踝和手腕, 缓缓向上游移,慢慢掠过掌心。
闻灯被弄得后背直颤栗,手不由自主握起, 连脚趾头都在往内蜷缩。他腰有些发软, 偏生被步绛玄握在手里, 这人隔着衣料, 一下又一下捏他腰上的软肉。
“喂!”闻灯冲步绛玄喊了一声, 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但才挪出半步, 就被步绛玄拉回来。
步绛玄用了些力,闻灯鼻尖猛一下撞上这人胸膛。这人身上没有散尽的香钻入鼻间, 是昨晚的他们成亲时他用在身上的, 清苦的木质味道, 冷冽中又透着点儿甘,幽幽沁过来,挠得人心痒。
这味道和步绛玄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起初认识的时候是一块冰,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内里有些可爱之处。
闻灯手指颤了一下, 接着听见步绛玄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别人。”
“那你要谁?”闻灯下意识接了这样一句话, 但他问完就后悔了——这个人犯起病来想要谁, 他是知道的。
而步绛玄将头低下来,用鼻尖碰了碰他耳尖,道:“只要你。”
这人有一把清冷的嗓音, 说话时刻意压低了语调,含着点儿沙哑的味道,炸开在闻灯耳侧,惹得他耳尖一下红透。
步绛玄看见之后,又往这处亲了一下,问:“你愿意给我吗?”
他看似在问,实际根本没有征求闻灯意见的打算,影子凝出的手滑进闻灯指缝,仿佛要相扣,而吻一路向下,在耳侧颈间留下蜿蜒的湿痕。
闻灯被迫仰起头,被亲得发出一声绵软颤抖的轻哼。
求欢。
他便是再愚钝,也意识到了步绛玄要做什么。
这人像发了情的动物,不仅用手抓住他,还要将尾巴也缠上来,将他紧紧圈住。犯了病喜欢闹,连吻带咬,偏生力道拿捏得恰当,让他生不出抗拒和反感。
等等,这家伙这样放肆,他都不抗拒?
闻灯觉得自己没救了。但他还是想抗争一下,把缠在手上的东西打掉,将手抬起来,可这一刻,又顾忌起步绛玄肩膀上的伤。
闻灯迟疑了,而步绛玄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他的咽喉,便让他双手撤了力,重新垂下。
步绛玄很清楚他的弱处在哪,影子又缠到了闻灯手上。
“……步绛玄,你先给自己捏个清心诀。”闻灯垂低眼眸,音调带着压抑。
“我现在很清醒。”步绛玄说道。说话的同时,他停下了亲吻,将头抬起,往后稍微退开了些,双手按住闻灯的肩膀。
闻灯撩起眼皮,紧紧盯着这人。他不太信步绛玄会这样轻易放过他。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听见这人说:“我想把这件衣服撕了,可以吗?”
你这叫清醒?清醒会来打你的!闻灯捏起拳头。
而步绛玄又说:“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一件。”
你语气竟然还很理所当然?信不信我现在把裤子脱了吓死你!闻灯拉出一张面瘫脸,用拳头捶了一下步绛玄脑袋:“你脑子里除了这种事情还有别的吗?”
“别的都不需要。”步绛玄说得自然,将闻灯“主动”递来的手握进掌心。
他没有像前些时候那样用影子将闻灯束缚起来,便让闻灯有机会闪躲。闻灯把手从步绛玄手中解救出来,冷哼着说:“你是平时压抑自己太久了吧?喂,步绛玄!”
话到末尾,闻灯的声音变成一声惊呼——步绛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朝着里间走。
步绛玄以灵力拨开隔出内外的垂帘,一路走向最深处。
闻灯瞧见这里的摆设和格局,屏风画扇雅趣,玉器瓷瓶精美,博古架上陈列的法器珍宝价值连城,而正中起一玉阶,摆放一张能躺数人的床榻,帷帐不曾垂下,周遭镂雕的龙纹清晰可见。
龙床!闻灯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一时惊住。
这大抵是烈帝的寝殿。闻灯心念电转,皇帝的寝殿竟然是这般好进的?
而在这一瞬,步绛玄将他放到了床上。
步绛玄没给他太多东想西想的机会,也不乐意他东看西望,屈指一弹,放下床外的帷帐,将视线遮挡。
这是张玉床,饶是铺了一层绒毯,亦是硬邦邦。闻灯不喜欢这触感,亦不喜欢这里,翻身坐起来,一面盯着步绛玄,一面思索要如何逃跑。
步绛玄跪坐到他面前,弥散成雾的影子重新将他裹住,手撑在这人身旁两侧,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想明白了。”
“什么?”闻灯却是没有明白。
步绛玄眸光轻敛,他是在继续昨天夜里和闻灯的对话,而对面的人真是醉得什么都忘记了。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转而撩起眼眸,再度凝视住这人,说:“我喜欢你。”
四个字,他说得认真坚定。
闻灯愣了,启唇欲言,却是茫然不知该说何。
步绛玄向前倾身,就着这人微张的唇,深深吻进去。
闻灯鼻间溢出一声闷哼,反应过来,立刻咬了步绛玄一口,没有收力,一口见血。步绛玄欣然接纳,从容不迫。他拉掉了闻灯撑在身后的手、不断抓紧绒毯的手,让他揽到自己腰上,和自己的手指相扣。
这样一来,闻灯无处着力,唯有抓住他,方使自己不向后倾倒或者彻底软掉。步绛玄喜欢他依附着他的模样。
两个人的呼吸都变『乱』。
一开始,闻灯压抑着不让自己哼出声,到了后来,却是无力出声。他连思维都散了。
过了许久,步绛玄才放过他。
闻灯别开脸喘气,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水光,抬起衣袖擦拭唇角的水渍。但步绛玄并不知足,手指轻抚过闻灯脸颊,又去逗弄他那光洁未着饰物的耳垂。
闻灯蹙了下眉,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打掉步绛玄的手。
打人完转身就跑。可如今两人境界相差委实太大,闻灯压根敌不过步绛玄,方有了动作,就被这人捞回去。
一声很轻的咚响。
他后背抵上步绛玄胸膛,跌坐在步绛玄怀中,而这人还收拢了腿,将他整个人圈住。
闻灯对这样的差距颇为气恼,更觉得步绛玄这人蛮不讲理,挣扎起来。他忘记了步绛玄身上有伤,不知是哪只手碰到了这人肩膀,并且下手重了些,登时传出一股血腥味。
这味道吓得闻灯身体一僵,不敢再动。
“不碍事。”步绛玄低声说道。
“你这是以病卖病!”闻灯皱着眉头。
步绛玄猜出了闻灯此刻的神情,伸出一只手来,在他眉间抚了抚,遮住他的眼睛。
“我喜欢你。”步绛玄又说。
“可你问过我喜欢你吗?”闻灯在步绛玄手掌底下瞪大眼。
“你喜欢的。”步绛玄啄了一下闻灯后颈,“虽然你时常会看别人,同别人说话,冲别人笑,但你看我的时间是最多的,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闻灯竟是没懂他的逻辑。
“你来雪渊是为了找我。这些日子雪渊上出现了异状,送信的鸟禽无法寻找方向,皆被困在雪中,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你选择和我一起打虫的核,而非和程复惊他们去清理小妖兽,也是为了我。”
“此外,如果你不喜欢我,先前那人一箭『射』过来时,为何要挡在我身前?”
步绛玄继续说着,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闻灯还听出了点儿笑意。而闻灯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时他挡在了步绛玄身前,被点出之后,才想起当时自己的的确确向前走了一步。
闻灯又有点儿怔。
步绛玄的吻也在继续,沿着脖颈的线条向下,一下轻一下重地吮吻。
闻灯被挡住了视线,其余的感官便变得敏锐异常。他听见身后传来衣料的摩挲声,极有可能是步绛玄抬起手,想完成撕他这件衣裳的愿望。
这人肩膀上仍旧有鲜血的味道传来。闻灯竟不知是该气他越发『乱』来,还是气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或者两者兼有之。
闻灯一把拿掉步绛玄的手,从他怀里钻出去,坐到床的斜对面。
床帐内的光线略显昏暗,但也足以让闻灯看清步绛玄肩膀的情况——他左肩完全被血浸湿了。
他怒声骂道,“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你自己又是个什么情况!真是伤得神智不清!”
“如果你当皇帝,只怕是个昏君!”他想起眼下在的地方,又补充了一句假设。
步绛玄听见闻灯的话后,给自己捏了个洁净术,将衣上血迹清理干净,尔后端正坐姿,挺直腰板,将双手置于膝上。
他稍微将头垂低了点儿,不去看闻灯的眼睛,而这样的姿态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又像在认错。
“回去之后,便可以了吗?”步绛玄轻声问。
“这是个步骤问题。”闻灯拉出一张扑克脸,抬高音量严肃说道,“那是成亲之后的夫妻才能做的事!”
“你……我们回去便成亲。”步绛玄短促地蹙了下眉,但太快,难以发现,他掀起眼眸,神情专注认真。
这话没有出乎闻灯的意料之外,他将下颌扬高了点儿,问:“你知道成亲前需要些什么吗?”
“三书六礼。”步绛玄不假思索答道。
“错了,是交往谈恋爱,然后定亲,最后才是成亲。”闻灯维持着一张面瘫脸,如同老学究讲课一般语调平平。
“谈恋爱?何为谈恋爱。”步绛玄没有理解这个词汇,虚心问道。
闻灯道:“彼此喜欢的两人表白心迹,确定一个正式的关系,一起相处生活。”
“正式的关系?”
“就是两个人绑定在一起,他们之间只有双方,不容第三人。”
此言一出,步绛玄起身,朝闻灯那侧走出数步,再撩衣摆,端坐于他身前,认真道:“你我相处已有半载余,这之间并无旁人。”
“……你真的很会强词夺理。”闻灯对这人的逻辑惊呆了。
而步绛玄说这话时,弥散在床帐中的幽雾凝出两三只手来,向着闻灯轻甩,想触碰闻灯的手臂。闻灯将之一一拍开,并和步绛玄拉远距离。
步绛玄向着他又行数步,把距离拉回来,道:“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进行你说的第一步。”
“谁要和你谈恋爱!”闻灯怒目瞪视对面的人,嚯然起身,撩开床帐,走到外面去,“先治病!我师父在此,想必你师父也在,你现在这个情况,须得让他瞧一瞧。”
步绛玄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身形一掠,闪身来到闻灯背后,拉住他的手臂。闻灯回身打掉他的手,盯着这人的眼睛道:“如果想和我在一起,就得听我的。”
“若我若应找师父为我瞧伤,你便答应同我在一起?”步绛玄对上闻灯的视线,低声问他。
……你这明显是在耍心机。闻灯轻轻眯了下眼,垮下表情,无声盯着步绛玄。
却见这人倏然凑过来,往他唇上啄了一下。
“我说你……”闻灯睁大眼睛。
步绛玄又亲了下他的唇,问:“那你允我吗?”
步绛玄的神情极认真。闻灯注视着这人的眼睛,缓慢垂下眼眸,向后退了数步。他盯着这里的青玉地砖,目光在纹路上来回描摹,良久,才开口对步绛玄道:“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步绛玄没有立刻走过去,就着这样的距离望定闻灯,话语坚定。
“我瞒着你很重要的事情。”闻灯又道。
步绛玄语气依旧:“都没关系。”
闻灯没有抬起头。他又向着后面退了一步,声音渐低:“天大的事情,若你知道了,保不齐会……会一剑戳死我吧。”最后半句,他思考了一阵才说出来。
“不会。”步绛玄道,“有些事,若你不愿说,我不会问。”
步绛玄向着闻灯靠近,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沉稳有力。他踩上闻灯身前那块地砖,鞋面出现在闻灯视线里,继而再近,连两人的衣角都似乎交叠到了一起。
他想去牵闻灯的手,但被闻灯躲过。这人偏头看向另一侧,道:“步绛玄,一般来说,这种事无论哪方提起,都会给足对方考虑时间的,『逼』得太近,反而容易出错。”
“一刻钟。”步绛玄想了片刻才给出时限。
闻灯:“……”
闻灯将头转过去,眼眸对上对面人异『色』的眼眸,问:“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等病犯过了,还会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