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听闻此言,灼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然后又以无比凶戾的眼神凝视面前这女子。此刻的他已是震怒至极。
虽然他没看到这女子手握阿鼻之剑,也没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与阿鼻有关的气息。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找他就是因为阿鼻剑。
而且……无论怎样,他都是堂堂灼血世家的老祖宗。
再怎么说,他也曾叱咤过一个时代的风云,更是能开宗立派的人。
似他这般,本就是人世间万千御兽师难以企及的绝顶。
这年轻女子竟敢以这样的口气与他讲话?这怎能让他不为之震怒,怎样不让他动杀心。
“嘶——”
灼墨那一嘴老牙都快被他自己咬碎了。
他猛猛地深吸一口气,这才感觉勉强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
却见他立刻抬手,凌空一划,便从划出的空间裂痕中取出一柄剑。
那柄剑也是通体血红,看上去很是古朴,同阿鼻剑很是相似。
只可惜,这柄剑可不是什么上古凶剑,更不是来自于世界之外。
它名灼血,是灼墨的本命荒兵。
它陪伴他走过少年、青年,还有中年这三段岁月。现如今,更是陪着它的主人步入暮年光阴。
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它的主人就已经在嫌弃它了。因为它无法支持它的主人走向更强的境界。
现如今,灼墨将它祭出。
它很兴奋,发出阵阵嗡鸣。
“吼!”
阵阵兽吼声响起。
仔细分辨,就能分辨出,这是六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在灼墨提剑的一瞬间,有六道光团随之出现。
那六道光团闪烁着血色光辉,皆散发着强横的生灵气息。
灼墨一剑向那女子杀去。
它们也同灼墨一起向那女子杀去。
“蝼蚁。”
女子轻声叹息,挥动手中柳枝。
呼——
破空声响起。
在那个瞬间,剑鸣声,还有那些御兽的怒吼声竟尽数随之消弭。
同那两道声音一起消失的,还有气冲斗牛的灼墨以及他的御兽。
一柄剑、一个人,还有六只品质上乘的御兽,就这样尽数破灭。
“可惜了一柄好剑。”
“可惜了这六只灵族御兽。”
一场大战就这样落下帷幕。
苍凉山前,冷风再起,吹散了灼墨形神俱灭以后化成的灰烬。
独剩为赵扶摇而来的甘草,立身在天穹中,为一柄剑倍感惋惜。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之事。
比如天赋。
人与人相比,看上去好像都是一样的。
可实际上,天赋这个东西从出生开始就被注定了。
做一件相同的事,有的人从一开始就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这就是天赋。
就拿修行剑道这件事来说,在这件事上,她的天赋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所以,哪怕一柄剑根本就没有诞生过剑灵,她也可以用她的方式同那柄剑沟通。
一息的时间都不到,她就能凭借自己的剑道造诣和天赋,知晓那些独属于这柄剑的故事。
而在她的眼中,灼墨的这柄灼血剑就像是一个被辜负的痴情女子。
何为本命荒兵?
那是御兽师用命祭炼的兵器,一但祭炼出命契,两者的关系便是同生共死。
本命荒兵不一定非要是剑,也可以是其他兵器。
但这些兵器在本质层面上都是一样的,都会与它们的主人同生共死。
灼墨呢?
他是如何对待他的本命剑的?
他的剑陪他征战一生。
到头来,他为了活得更久,为了变强,却动了换剑毁剑的念头。
偏偏这柄剑的些许灵意还甘心被他抛弃、毁灭。
甘草还知道,灼墨的剑道同赵扶摇的剑道有相似之处。
赵扶摇的剑道是心剑之道,讲究的就是用剑诉说心声。
灼墨的剑道也是心剑之道。
但他不仅没做到一心一意,反而还一心想着换剑。
这样的剑修,这样的负心人,怎么可能有破境的机会?
这是甘草瞧不起灼墨的原因。
再就是那六只御兽,那种御兽的种族归属是灵族,灵族这种兽族生灵是没有固定形体的。
它们是一种独特的生灵,在没有和御兽师缔结契约前,它们的样子
会根据它们的生存环境而变化。
在遇到御兽师成为御兽以后,它们的样子将由它们的主人决定。
这种御兽的数量一向很少,可以算是极其稀有。
它们的系别归属是心系,能与主人沟通心境,对主人的修行有极大帮助,擅长攻击敌人的心境。
如果是别人遇到灼墨。
灼墨凭借这些底牌,确实是有几分狂妄的资本。
可她是甘草,若不是因为荒人血脉,她不会止步于第五大境。
“愿我的小扶摇,逢凶化吉。”
甘草转头看向北方,那是修罗小镇所在的方位。
她喃喃一声,虔诚而真挚,最终直接消失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远离北荒的中域灼血世家已是哭声一片。
“兄长啊!”
作为灼墨弟弟的灼夜高声悲呼,流下血泪,瘫倒在地。
他为他哥哥的陨落感到悲伤,但他没有复仇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凭他,凭灼血世家,根本无法为灼墨复仇。
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守护好灼血世家,护住这最后的火苗。
……
结界散去,灵荒碑消失。
修罗小镇的里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里世界中的所有人都在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
这些人里的不少人,都曾自发地去探索过那片有异象出现的区域。但无论是谁,都是一无所获。
不会有人注意到,无形之中,这座小镇已经多出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着一袭残破黑袍,黑袍之下的身体生满了洁白的鳞甲,鳞甲又被漆黑的羽毛覆盖,成就天然的羽衣。
他的兜帽里还藏有一只蚀骨雀。
袖子里,更是藏有一对堪称绝世宝物的凶剑。然而,谁能知道他身怀重宝?
他的这副打扮实在是不起眼,远远望去就和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人没什么两样。
对于久居这里的恶徒们来说,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曾是这副打扮。
毕竟他们个个都身负罪孽,在外面做下恶事。
这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避难,一避就避个三年五载的,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更何况,赵扶摇的气质本就极其可怕,是那种杀气十足的类型。
这些恶人只是坏,不是傻。
谁可以惹,谁不能惹。
他们就算是没有火眼金睛,也算是颇有眼光,多少能看出端倪,从而做出判断来趋吉避凶。
而此刻,赵扶摇正坐在一条街道上某个胡同的阴暗角落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就和死尸差不了多少。
在修罗小镇,莫要说是各种修行资源,哪怕只是食物,那也是只能为强者拥有的东西。
因此,像他这样随便找个角落待着的人还真有不少。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饿的,他们打不过那些实力强横的御兽师,就只能找个角落瑟缩起来,煎熬着。
赵扶摇这样,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得了元屠、阿鼻二剑认可,现在正需要同它们交流。
“主人,您要不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祭炼我们?”
“让我们成为您的本命荒兵,这样您就可以变得更强大。”
“不过您的身体的确孱弱,能不能承受我们的力量确实是难说。”
……
一道浑厚的男子之声响起,略显空灵。
这就是元屠剑灵的声音,很符合元屠剑给人的感觉。
冷酷、直接、杀意十足。
赵扶摇默默地听着它的话,无形中,对于修行的理解愈加深刻。
他现在才发现,这两柄剑简直就是宝藏一样的存在。
论杀戮用途,元屠、阿鼻本就是杀伐利器,是绝世凶剑。
它们的杀伐力自然是极其恐怖。
而他赵扶摇看中的,是元屠、阿鼻剑灵的阅历和见闻。
他深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对于修行之事的了解更是如此。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战胜了不少敌人。
他杀死了无数荒兽,进入修罗小镇以后也算是顺风顺水。
可他没有因此而狂妄。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生灵,它们强大而神秘,强大到超乎他的认知和想象。
在他看来,杀敌时可以摆出狂意十足的姿态,但心里一定要怀有谦卑之意。
就像是学徒一样。
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到有希望同那些生灵厮杀的地步。
故而,不管元屠说什么,他都只是仔细地在听,默默地分析。
他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元屠和阿鼻就像是两把钥匙。他得到它们,就等同于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不。”
“我还太过弱小。”
“杀戮无休无止,人的欲望也是如此。在适当的时候,无限膨胀的欲望可以把人推向新生。”
“同样,无限膨胀的欲望也会让人迷失。如果一个人无法控制他自身的欲望,那这个人会死。”
“我是渴望变强。”
“可我不会毁了我自己。”
喃喃着给出答案,赵扶摇轻抚几下袖子里的奇异之花。
那是永恒双生之花,它好像确实是具有与他人共享生命的效果。
他还不知道这株花的用法,不过他觉得李华腾一定知道用法。
当初之所以夺下这株花,也是因为这株花的效用。
在别人看来,他这一行的最大收获或许就是元屠、阿鼻二剑。
可他不会这样觉得。
在他的眼中,这株花的价值不比元屠、阿鼻二剑差。
他会这样想,也没有别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那四个字,共享生命。
就算是离开墨林小城,他也仍然记挂着他的甘草姐姐。
这么多年来,他没少为她寻来各种珍贵的灵药。
可不管服了多少药,甘草的体质始终都是不见好,一直病恹恹的。
甘草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想要为她寻一株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药。
现如今,他觉得他终于找到它了。
他为她做的护身骨符,终是只能护她一时。若她真有不测,那他就能凭这株花护她一世。
就在赵扶摇还在念着心里的那些事情时,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就在他的心里响起:
“你是为谁而执剑?”
为谁而执剑?
闻言,赵扶摇先是一愣。
随即他就陷入到沉寂中。
他的心里有两道人影浮现,一个是一年轻妇人,那是他的母亲。
他当然不舍她的离开,奈何命缘就是如此,他已没有机会为她执剑。
还有一人,就是甘草。
对她,想要珍惜,想要守护,想为她奉献自己的一切!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这种心意。
但他明白,这就是他的选择。
于是,他在片刻后沉声一叹:
“为一个人,也为自己。”
他话音未落,又听那女声道:
“阿鼻,拜见主人。”
赵扶摇无言,继续沉默,只是在利用元屠、阿鼻二剑的力量,不断地洗礼自己的命纹,以求蜕变。
他并不知道,在他沉默时,元屠和阿鼻二剑已经自己展开交流。而它们谈论的人就是他。
“元屠,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决定了。”
“你为何选择他?”
“因为他很像我。”
……
“阿鼻,你也决定了?”
“是啊,决定了。”
“那你是——”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因为他很像你。”
……
“吼!”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兽吼打破沉寂。
又有人对赵扶摇动手了,而在那个瞬间,亦有一声雀鸣响起。
“吱吱吱——”
赵扶摇眸光猩红,他抬起头看向对他动手的人。
刹那之间,无尽的杀意犹如午夜昙花一般,在他的心中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