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天翊毫不犹豫，立刻召集众人，迅速向北门挺进，期望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援。然而，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却惊讶地发现，北门的回鹘军队竟然已早早撤退。在一片废墟与寂静之中，蒯傲芙紧紧拥抱着寻万千，眼中满是痛苦与不舍；另一边，冯天恩同样怀抱冯跃明的遗体，泪水涟涟，无法自抑。司寇与司南迅速上前，分别检查寻万千的伤势，只见寻万千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说了一句“我累了，想歇一会儿”，随即再次合上了双眼。
蒯天翊下马，走到冯天恩面前，后者抱着冯跃明的尸体，缓缓跪下，其身后跟随着数十名原本背叛的三团士兵，也一一跪地。冯天恩哽咽开口：“自冯将军以下，三团将士皆以死明志，愿重回蒯家堡麾下。”面对这一幕，蒯天翊望着冯跃明的遗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愁。他上前轻轻拥抱冯天恩，深情地说道：“凡人皆有错，哪能无憾？冯跃明以生命为证，他永远是蒯家堡三团的骄傲。”
北门城下，仅存的两百余守军，数量稀寡，已再无力阻挡回鹘人可能的第三轮进攻。严冬的寒风吹彻骨髓，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冬季，城外天寒地冻，已没有其他避难之所，所以尽管处境艰难，他们在快速清理完战场后，仍旧选择留守城内，应对着可能出现的新一轮威胁。
连日以来，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世界增添了几分静谧与庄严。回鹘人仿佛也被这恶劣天气所牵制，未再发起进一步的攻势。或许，随着回鹘首领的陨落，内部正酝酿着一场权力的争夺，暂时无暇他顾。
北城外，一场庄严肃穆的祭奠仪式正在进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哀思。所有的遗骸已被安葬，唯独生前遗留下来的物品，在熊熊大火中化为乌有。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这火光显得格外耀眼，既有一种凄美，也蕴含着某种决绝。这是司寇、司南等人首次直面大规模的战争，能在如此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他们深知，这是一种莫大的幸运。无数才华横溢的将领，在初涉战场之时，便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们，则是命运眷顾的少数。
蒯文来的遗物随火而去，蒯家族人悲痛欲绝，即使是平日里沉稳冷静的蒯天翊，此刻也忍不住留下了两行清泪。卢晓岚的遗物也同样被焚毁，残存的几位第四团将士失声痛哭。卢晓岚在北门防御战中误判形势，但这并不影响他在战前并无情报支持的情况下，全力以赴，英勇赴死的事实。他是在岗位上履行职责，即便是以身殉职，也无愧于心。
杨俊卿的遗物燃尽，司寇默默注视，而秋柏则跪地痛哭，双手遮面。杨俊卿是一位深受民众喜爱的好团长，他性格温和，与堡民关系和睦，甚至在战死时仍不忘保护两位老人。与全城百姓一同战死，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
随后，是冯跃明的长刀投入火海，这把刀，只有冯跃明能驾驭，据传出自山中隐士之手，就连冯天恩也无法驾驭。它落入火中，便顷刻化为齑粉，仿佛是为了追随主人而去。众人对此无不感叹，此时，仅剩的几十位三团士兵围绕在火堆旁，边哭边叩首，冯跃明三次冲锋救部下，最后也是亡于援救部下的举动，深受敬仰。他的行为诠释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的道理，也兑现了他以死明志的誓言。至于他临终时的心态，究竟是解脱还是牵挂，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接着，所有将士的遗物逐一焚烧，化作了缕缕青烟升腾空中。幸存的少数士兵们掩面啜泣，他们在悼念昔日的战友。庆幸有人还能记住他们，而更多的人，连亲朋好友也都一同离去，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便是那一抹消散于雪中的尘埃。
祭典结束后，蒯天翊站在漫天飞雪之中，召集起所有幸存者，面对这些历经战火洗礼的面孔，他的话语显得格外郑重。“蒯家堡的城防已然遭受严重破坏，回鹘人不知道何时会重新再来。”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继续道：
“我宣布，蒯星河，鉴于你在此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我即日起任命你为代理安西都护府都护、定西侯，待朝廷正式确认后，该职位将正式生效。司寇，你完成了盗火、安抚民心、挫败敌军三大任务，有权随时选择退出军旅生涯。蒯傲芙，你的医术拯救了许多伤员，又巧妙利用野兽协助作战，晋升为木子营营长实至名归。冯天恩，你率领部队及时回归，扭转战局，现升任一团团长，接掌指挥权。”
“司南，虽然你并非军中人士，但在危难之际所展现出的英勇与智慧令人钦佩，蒯家堡内的任何物资，你可以随意挑选。所有幸存的士兵，你们现在合并为一团精锐，可以从珍宝阁中每人选取一件宝物，以资奖励。”
蒯星河闻言，心头不禁一震，赶忙单膝触地，“父帅，您...”话未说完，就被蒯天翊打断。
“蒯家堡如今风雨飘摇，我下达命令：所有人，立即撤离蒯家堡，前往萧关，投奔朝廷。前方路途必然充满艰辛与未知，但我坚信，你们有能力战胜一切，因为你们，都是蒯家堡最坚韧的战士。”
蒯傲芙急切道：“父亲，与我们同行吧。”
蒯天翊微微摇头，声音略显苍老：“岁月不饶人，我已经走不动了。”他抬眼望向被雪花装点的蒯家堡，又望向伯斜道的方向，思绪似乎穿越时空“几十年前，我就应该和他们一起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希望他们不会怪我。”
司寇亦跪下，恳求道：“师父曾说，只要我们活下去，蒯家堡的精神就不会消逝，请您同我们一道启程。”
一只手轻搭在司寇肩头，“是吗，我曾经这样说过吗。”寻万千蹒跚走近，倚着手杖，缓慢开口：“可是，我也走不动了。”
司南焦急道：“师父，我可以背您。”
寻万千摇了摇头，指向伤兵营方向，“如果我离开，谁来照料他们？”
司寇劝解：“牺牲小我，成就大局，他们会理解的。”
寻万千淡淡一笑：“司寇啊，幸好你不是皇帝啊。”
蒯天翊面色微愠，向寻万千正色道：“族叔，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寻万千笑叹：“唉，想不到我最后的日子要和这种无趣的人呆在一起啊。”
司南主动请缨：“我愿意留下，哪怕回鹘人来犯，凭我的身法，随时可脱身。”
蒯傲芙也表示：“我留下，医疗技能更全面，能救治更多的伤员。”
蒯星河紧接着表态：“我愿陪家姐留下。”
蒯天翊听闻，怒喝一声：“一群混账，你们以为自己很勇敢吗，留下的人只是死而已，而出去的人要背负的是其他人的责任，是更沉重的负担，你们这群混账，是不是没有胆量承担？”
蒯星河道：“我等敢于承担。”
蒯天翊神色渐缓：“既然如此，你们有没有信心，在我们这群人死之前打回来？”
全体齐声答：“有！”
蒯天翊叮嘱：“去吧，早点走，早点回。”
众人不再迟疑，正欲出发，冯天恩突然跪倒在地，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等愿留下，我等原是无根之人，随风飘散，只有蒯家堡是我等之根，我等不愿再外出，做那孤魂野鬼，要死也死在蒯家堡之中。”与此同时，数十人相继下跪，表达相同的心声。
蒯天翊正犹豫间，寻万千适时插话：“那么，你们就留下吧，正好助我照料伤兵。”冯天恩闻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连连致谢。
在一片茫茫雪景中，蒯星河带领众人踏上了通往森林的道路，渐渐远离了蒯家堡。城墙之上，寻万千凝视着逐渐模糊的背影，沉默无语。身旁，蒯天翊轻轻叹息，带着几分不解问道：“族叔，何必留下这数十人和我们一起殉葬？”寻万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良久未予回应。最终，他缓缓转头，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轻声解释：“或许，真就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