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烧制技术诞生于史前时代,它几乎与陶器技术同时诞生。大约在公元前五千年前,叙拉古地区就成了玻璃制作中心。
资深驴客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在野外生火作饭后,如果炊事灶挖在盐碱地上,灶底会留下一层硬壳,这就是玻璃。传说中,在公元前7000年(距今9000年)的时候,就有一位这样的旅客发现了玻璃,从此,玻璃器与陶器成为古人两大日常使用的器皿。
普通玻璃的制作没多大难点,而其难点只在于透明玻璃、无色玻璃的制取。当东方在陶器技术上发展出瓷器时,西方则在早期的玻璃技术上,发展出了透明玻璃。
中国在晋代,已有了完整的玻璃制作技术,后世考古曾挖掘出这时代各种各样的装饰玻璃。这说明:在晋代,烧制玻璃的化学配方已不是难点,难点在于烧制出透明玻璃来。
就如同青瓷的发明扼杀了西方瓷器的发展一样,西方发明的透明玻璃技术,扼杀了当时中国的玻璃产业。廉价的、批量生产的西方透明玻璃涌入中国,让正处于突破阶段的中国玻璃的研究,成了一项无利可图的事业(当时,中国缺乏天然碱的开发,使得玻璃配料昂贵)。于是,自晋以后中国本土的玻璃制作业彻底消失。
得到高翼的提醒,赵玉一下子突破了玻璃研制的瓶颈。三山靠海,有大量廉价的沙石可以利用;亚洲两大天然烧碱矿,一个在蒙古,一个在桐柏山,三山与拓跋代国的商业来往密切后,高翼指点拓跋族开发了烧碱矿,令烧碱原料从此也不愁供应。也就保证了玻璃成本的降低。
当高翼走进赵婉的小院时,赵玉正拿着他最新的研究成果——透明玻璃向赵婉炫耀。多年来,他在父亲的羽翼下,花费了巨额的财产进行研究,曾被认为是败家子被父亲赶出海外。现在,他终于研制出来透明玻璃,首先想到的是将这项伟大成果与心爱的人分享。
高翼走近他们两人时,赵玉仍沉浸在兴奋中,他正向赵婉分析玻璃的成本:“我发财了,发大财了。即使按现在价格的一半出售玻璃,我将来也会成为一代富豪。婉儿,我要买最贵的珠宝打扮你,买最美的花园让你嬉戏……”
赵玉正说着,赵婉见到高翼的身影,连忙离席行了个福礼。
赵玉见高翼走来,颇觉尴尬。老实地行了个礼,悄悄将自己的身子向后边靠一靠,试图躲过高翼的目光。
赵玉不知道眼前这女人与高翼关系暧昧,他的躲避只是出于不好意思。
按常规,赵玉获得突破性进展后,应首先向高翼报告,尤其是,这进展的取得离不开高翼指点。但他却首先向高翼属下一个女官献宝,这就是“僭越”,搁在东晋,这样的罪行足以诛灭九族。
“先说好,你的发明我占两成股份”,高翼才一坐定,不顾赵玉的躲闪,马上表明了态度。
“谨尊王命”,赵玉谦恭中带着欣喜回答。
股份的含义是在去年引入三山的。高翼开始造币后,按功劳大小给创业老臣分割三山产业,就此引入了股份概念。
当然,高翼本人在各个行业里都占了51%的股权,分配给众人的都是小头。但就这样,那些人已很满意了——自三皇五帝至今,除了高翼外,有哪个国王与他的奴仆分享财产?
而后,由于股权作价与薪酬作价方式有差距,那些工场的股权不够犒劳旧臣,高翼决定,将差额部分用金钱补偿。当时,三山的造币业短期内应付不了这么庞大的支付数目,另外,这么巨量的钱币同时涌上市场,会造成币值紊乱。为此,高翼又引入了“中央储备银行”的概念。
高翼为老臣每人在“中央储备银行”设个户头,填上老臣该分配的金额。这笔钱初始只是账面意义上的财产,但随着造币的进行,老臣们每人给分配了一个保险库,造出的钱币逐步填满他们各自的银库,于是,账面财富变成了实体财富。
由于三山采用铁、铜、银、金四级货币体制,而银币是居民最常用的货币,故而三山人爽快地接受了“银行”这个新词。
靠着老臣们的第一笔储蓄作储备金,“中央储备银行”正式开始吸纳储户存款。而后,老臣们分到手的实体财富又转成“中央储备银行”的股权。
再以后,拥有各种各样的股权成了身份的象征,它至少表明你与王曾共同创业过。
高翼在大多数工场都拥有51%的股权,他只占赵玉两成股份,含有鼓励发明创新的意味,赵玉对此已经很满意了,仅仅高翼在他的工厂里拥有股权这个事实,就足以让他被三山的老臣团队接纳。更何况,他所取得的突破还有高翼指点。
此时,赵婉不停向他使眼色,赵玉顺着赵婉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自己手持的玻璃样品。
呀,只顾高兴,竟忘了这宝贝呈现给王,赵玉懊恼地一排额头,连忙将手中的玻璃样品呈现给高翼。
这是一个玻璃盘子,它微微带点绿色,但颜色均匀,阳光之下,她清澈得像块水晶。
“啊,芒硝加多了,所以成品透出绿色,这叫孔雀绿,芒硝量再减点,会出来粉绿。现在这东西可冒充绿宝石,祖母绿,但还不够,要继续降低芒硝,直到做出无色玻璃来。”高翼接过赵玉递来的玻璃样品,一边观察一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回家——带上这玻璃,带上……”赵玉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含糊过去:“我要告诉我父亲,他的儿子不是败家子,我成功了——我研究出水晶玻璃了。”
“你想在南朝建场?”高翼淡笑地问:“那么,你怎么保护你的工场,我拥有二成股份的事实,并不能阻止那些贪官的盘剥。常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天子想占有你的财产、征用你的工场作御用,谁能阻止?”
谁也不敢阻止,谁想阻止谁是叛贼,要诛杀九族,并把他作为奸佞写入史册万古唾骂。
高翼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赵玉的头上,他喃喃自语:“是呀,可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我被爹赶出家门,现在……”
“别管你爹了,只有三山才能做到:黎民的财产属于黎民,王的财产属于王,而神的财产属于神。谁都不能侵占……我划给你一个小岛,让你专门生产玻璃,工场保卫工作由我负责。
南晋会给你什么,你在这里要官有官,要工场有工场,要钱有钱……回家?等你的工场建起来了,生产的货物销售出去了,等你的父亲都购买了你制作的玻璃后,我给你放假,放长假让你回家炫耀,不耽误。”
透明玻璃研究成功之后,它的应用还需不断努力——玻璃杯、玻璃窗、望远镜……这些都待进一步开发研究。高翼不怀疑赵玉的能力。
这年头,全亚洲能保障工匠财产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倭国,一个三山。以前,中国古代的高级工匠都是哭着喊着往倭国跑,就为那里能保证他们享有合法劳动所得。现在工匠们又多了一个选择——他们自己国度上建立的“匠人之国”。
随着三山的影响力扩大,它对匠人的吸引力将与日俱增。当赵玉冷静下来后,留在三山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这时候,眼看倭国就不存在了。
高翼这番话引起了赵玉的联想,乘高翼观察那个玻璃盘的功夫,他低头盘算了一会儿,忽的跪倒在地,叩首肯求道:“王,赵玉愿再献出两成股份,请王答应我一个要求!”
高翼放下了盘子,看了一眼赵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赵玉继续说。
“商贾之人历来为朝廷轻贱,赵玉能在汉国为官,虽是一名闲官,可已经是宗族中第一人了。奈何人心苦不足,玉愿献出两成股份,供大王充实于国库,唯愿大王赐一个小爵。他日赵玉回乡,也好告慰列祖列宗。”
高翼放下了那个玻璃盘,摇了摇头说:“我很想帮你,但规则不允许。三山规定非军功者不得爵。
时至今日,除了范十一、顾阿山等创业老臣外,三山以军功得爵者,只有三人,一是金道麟,一个是赵婉女官,还有一个是高雄。
赵婉女官此行出使晋国,为我汉国打开南方市场,此等外交功劳以军功折算,得赏男爵。
三山规矩由我立,我不能做打破规矩的人,你即使把全部股份献出来,也不可能给你爵位。”
赵玉嚷道:“无色玻璃可以制作千里眼,就是王常说的‘望远镜’,此等物资属于军械,还有木船上的玻璃窗,我若研制出这些军械来,是否可得军功赏赐?”
“没有军功,商品永远是商品。研究的军械再多,那也是为了自家工厂的货好卖,这算不得军功。”
赵玉满脸失望,他曾见识过三山军队的训练。那种大强度的训练不是他这种纨绔身体所能经受的。再者说,眼见他已经研究出来了,这种可获资巨万的商品,他怎会丢下这项有前途的产业,进入军队呢?
突然,赵婉抢前一步,并排跪在赵玉身边,盈盈的叩首:“王,赵侍郎刚才曾向婢女求婚,婢女已经答应了,请王恩准,将婢女的爵位转授我的夫君。”
高翼脑中一声轰响,他盯着并排跪在脚下的这对男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赵婉说答应赵玉求婚时,赵玉曾微露愕然之色,但赵婉轻轻一转他的衣袖,赵玉身色马上恢复了正常,马上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
明显的所谓‘求婚的话’只是个谎言,赵婉这是在婉转替赵玉求爵。
商人在历朝历代地位低下,赵玉身为商人出身,只能娶民家女子为妻。按理说,他穿的衣服,坐的马车,住的房子都有各种条条框框约束。
如果,他真能娶上有爵位的赵婉,对于他来说,对于他出身的那个商人家族来说,都是件千古未有的荣耀。
赵婉虽然是女奴出身,但这时代,能够识字的女人必定都来自世家大族。她的修养与气质不同那些大字不识的民女。
身为三山难得的几个女硕士之一,受三山服饰文化的熏陶,她的穿着打扮极富品味,加上与高翼的关系,使她在三山很受尊重,这种种方面加在一起,让她在温婉之中气度雍容。
正是这种独特的魅力,让赵玉这个纨绔一见钟情。高翼早已察觉到赵玉的痴迷,但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
想来,赵婉听到高翼准备大婚的消息后,自忖身份悬殊,无法踏入高翼的内宫。同时,年华渐老,她感觉到应为后半身着想,恰好身边有赵玉这个比他小六岁的男孩儿为她痴迷,故而断然决定,与其这样不尴不尬的继续下去,不如嫁给赵玉,让他当宝贝宠爱。
“你确定?”,高翼平下心来追问:“你们确定?”
赵玉与赵婉彼此幸福相视,赵婉挽起赵玉的手,温暖的笑着,用力点点头。
高翼张了张嘴,本想说,按照这时代的习俗,同姓不相婚,可转念一想,赵婉的赵姓是北地赵姓,与赵玉的赵姓相隔甚远,谁知道这两个赵有什么渊源。
再者说,高翼表面上姓高,但他仍娶了高句丽的高卉公主。自己便如此,如何拿这牵强于说下面人。
高翼一语不发,抬腿就走。身后,那一对男女正一脸幸福的笑相互看着对方。
“王生气了吧?”赵玉小声嘟囔。
“不妨事,我知道的,王若反对,他会直接说出来。他不说话表示他在生气,嗯哪,他要重新找个书记官了。”
走到大街上的高翼,渐渐的冷静下来,怒气过后,他忽然有一种轻松感,也许这是最圆满的解决办法。
也许,我本质上也是个恶棍和负心汉。
高翼站在街上,发了半天呆,渐渐的回过神来。此时,宇文虎宇文豹被送入军校学习,高豺高狼则留在了南岭关黄朝宗身边,他身边的侍卫是那几名又高又壮的黑人。
三山城内居住的都是些老住户,这些老人都认识高翼,知道这位大王性子和善。他们一边向高翼打招呼,一边凑到高翼身边,近距离观察那几名黑人,嘴里不时地还发出“啧啧”的赞叹。
不一会儿,整条大街围满了人,众人像看猴一样的看着那几个黑炭团,有胆大的小孩儿,还冲上去捏捏那几名黑人的胳膊腿。
看到高翼没有反对的意思,那些黑人不敢咆哮,他们带着扭捏的神情,听任百姓玩弄着他们的螺旋卷发,捏弄着胳膊腿。
等高翼回过神来,街上的局势已不可控制,连孙绰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将脸凑到黑人跟前,自言自语的嘟囔:“南岭关上未及细看,原来皮肤不是涂黑的,是天生如此啊。拿个小刀来,割开看看是不是肉也是黑的。”
几名黑人听不懂孙绰的话,依旧憨憨的笑着。
高翼一拱手,岔开话题:“孙先生怎么也有闲情逛街。”
孙绰回过脸来,一脸严肃:“孙某正要到汉王府去……汉王俘虏了慕容宜,不知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