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桓载着小雨驶上了高架,高架的下面是一家生肉加工厂房。
一个满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很长刀疤的壮汉正坐在桌前大口啃着猪肉,吃了一半,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放那家伙出来吧!”
冷冻室的门打开了,只见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刘仁彦。
啊,我想起来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呢…….那个那个那个,程门立雪!对,程门立雪!我特么要你提醒…..就是,程门立雪,你看看人家,那才叫有诚意,你既然没钱,又没诚意,空着手来要我宽限几天,那就不好了,是吧?
“可……可是……疤爷......”刘仁彦有气无力地说着。
“给我站好了不要动,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满脸横肉的疤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锦桓。
“没钱来废什么话?以为感动就能救世界?还不起钱特么别借啊!你个欠债的要老子通融通融,理解理解,特么我们这些借钱给别人的人你们体谅过吗?啊?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借了钱还吃喝玩乐各种晒,活得不要太滋润,都特么是拿老子的钱,拿老子的钱在潇洒!”
疤爷突然操起桌上的酒瓶就照着他脑袋上砸去!
哐啷啷!哗啦!噗通。
刘仁彦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股暖流从他的头涌了出来,流的脸上到处都是。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人劝他不要跟疤爷借钱。
“不还疤爷钱,你就拿命填!”
不过,但凡有一丝别的机会能借到钱,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了还钱,身边能借钱的亲戚朋友都借得不敢跟他见面,连自己孤独的母亲养老的棺材本都被他狠心拿走了。
原本他还有个家,但被他鬼迷心窍用一纸离婚协议书换了两百万,而两百万还没捂热,就不知让谁给调了包。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咎由自取,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试图让自己的胳膊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但这两样仿佛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或许,这就是活该吧。
从被抓进来那一刻起,刘仁彦已经有了出不去的觉悟。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像是因为疼痛而哆嗦,也像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两个字。“……疤…..爷……”
“怎么,想通了?准备还钱了吗?”疤爷一个眼色,两个手下就把地上的叶锦桓架了起来,搀到了他面前。
“说吧,打算怎么解决,我听着呢。”
“……疤…..爷……我……我求你…..欠你的债……我一定……会还……实在不行……我还有……老婆……她在……夏至镇……第三医院……她……有钱……可以还债……”
疤爷一拍脑袋:“哎哟,你要不说我都给忘了,你还有家里人对吧?那个谁,去跟他媳妇说,就说他出事儿了,让她过来救人,带着钱的就让她把人领走,没带钱的那他媳妇也留下,什么时候在这儿赚够还钱的数什么时候再放人!”
“你媳妇要是不愿意来,那就是她对不起你;她要是带着钱来,那就是你对不起她。”
“谢……谢谢……疤爷……”刘仁彦心中涌起了一线希望。
“你媳妇来的时候要是没钱,那就是我对不起你喽……”疤爷狞笑着站起身,提了提裤腰带。
过了半天,手下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怎么样啊,人来了还是钱来了?”
“疤爷,两样都没来。他媳妇说已经跟他离婚了,两不相欠,还给我看了离婚协议书。”
“玛的!你们都离婚了,不早说!”疤爷气得一把将啃了一半的猪蹄摔在了刘仁彦的脸上。
“小子,这次是你老婆对不起你,可不是我对不起你,冤有头债有主,你还不上钱,我拿你的命来抵这是天经地义,到了下边要找,你可找那对不起你的,否则阎王爷那边,都不向着你。”
说完这些话,疤爷朝小弟一怒嘴:“老规矩,下饺子。”
当天天刚黑,虚脱的中年人就被带上一艘渔船,到了江心,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塞进了一个装了许多石块的麻袋里,旋即扎牢了口袋。
不知是谁用力一推,他感觉麻袋被丢进了水里,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出于本能,他还是憋住了气。
这一生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说来奇怪,明明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过得不如意,这一刻想起的,偏偏却是那些快乐的记忆。
很快,麻袋沉到了江底。
刘仁彦忽然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他张开了眼向上看去,起初什么都看不见,但隔着麻袋,似乎有一道光在袋子外面闪烁着。
就像是这了无生趣的一生里,那一点点的幸福一样,这一刻,那道最后光照亮了他的心。
我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在伤透了家人的心后死去吗?就这样一钱不值地像条蛆一样被埋在河底吗?
刘仁彦的胸中涌出一股力量,他鼓起最后的勇气,用力撕扯这麻袋,用牙齿去撕咬,可麻袋结实得很,无论他怎么撕扯,就是一点不破。反而是折腾之后,耗费了他更多的体力和氧气。
水开始大量地涌入了他的口鼻,涌入他的肺部,他迫切地想要呼吸,却只能徒劳地吸入更多的水。
不!!
我不甘心!!
再给我一次机会呀!!
挣扎中,刘仁彦渐渐失去了力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记得昏迷之前,仿佛看到那道光越来越亮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江边桥洞下面。
“我还活着……?”刘仁彦抬头看着夜空,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江水哗啦啦的声音,就是秋风萧瑟。
他挣扎着翻过身,趴在江边的沙滩上,用力咳嗽着,吐了许多的水。
“我还活着……”刘仁彦看着自己的身体,一震剧烈地头痛传了过来,之前头上的伤被江水浸泡后,让风一吹,立刻疼了起来。
“不,你已经死了。”一句比寒风更冰冷的话语传到他耳中,令他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