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完美暗杀

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三十日,也就是外贸管制令正式生效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曾任民国首任总理的唐绍仪,被人杀死在了自家公馆,而杀人凶手却不知所踪!

这下不光是日本和民国政府,就连那些个英美德等老牌列强都在一旁看起了法租界公董局的笑话,为此法兰西共和国的总统办公室当天就给租界当局发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电报,并责令其限期破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而对于唐绍仪遇刺的原因,不到半天的功夫,坊间便流传出了数个版本,而且每个版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根本就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然而其中最被人们所认可的,却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版本,其一就是唐绍仪暗中落水,招致军统锄奸队暗杀;其二则是唐绍仪为保晚节,拒不合作,惹怒了日本人进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在李信看来,如果非要在这两个版本之中选出一个来的话,那他必然会选第一个版本。

为什么呢?很简单。

可以说,即便唐绍仪真如传闻所说为保晚节油盐不进的话,土肥圆贤二也不会轻易动手,毕竟唐绍仪的身份特殊,他要是死了,无疑就彻底打破了他南唐北吴统合汉奸政府的既定构想,到时候恐怕就再也找不出身份地位以及影响力与之相当的人出来了。

而日方在事发后的一系列反应也印证了李信的判断。

就在事发当天的下午一点,土肥原贤二便第一次公开地以“对华特别委员会”,也就是重光堂的名义将警备处,警察局,宪兵队以及岩井公馆的负责人紧急叫到了自己的书房,开了一个碰头会。

这种级别的会议,李信自然没有资格列席,但他却还是作为警备处处长林文强的陪同人员一块儿来到了重光堂,同时被允许在开会期间在书房外等候。

而李信虽然被拦在了书房外,却也并没有闲着,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几个跟自己同样待遇的家伙的身上,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被上级充分信任的人才会带着他一块儿来,甚至称其为副手也毫不为过。

跟着警察总局局长唐大志一块儿来的是个老面孔,就是那个曾经跟自己打过几回交道的局长办公室秘书卓一伟;而跟着岩井公馆馆主岩井英一来的却意外地不是曾达斋,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生面孔;至于宪兵队那边则是按例由队附重藤宪文负责陪同。

这个重藤宪文,李信虽然很少跟他打交道,但是对于这个吉村死后的临时继任者却还是有点儿印象的。

七七事变以后,日军侵华战争全面展开,重藤宪文随部参加了上海以及随后的南京作战,而后是亲身参与了之后的大屠杀。

而在那之后,日本内阁迫于当时其他列强的舆论压力对大屠杀事件进行追责的时候,这个重藤宪文非但没有受罚,反倒从少佐破格提拔成了中佐!

吉村死后,宪兵本部便派他到上海来收拾残局,重藤宪文到任以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让宪兵队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做派,变得十分的低调,甚至一度淡出了上海的权力格局。

正因为有了这几个月韬光养晦时间,才让手下的宪兵逐渐走出了吉村之死的阴影,而后更是投靠了当时正为手下无人可用的南造云子,为此还甘愿退居次席,推荐跟南造云子同为土肥原贤二学生的井上靖之来担任队长。

如今土肥原贤二因为唐绍仪的死,将已经沉寂低调了许久的宪兵队也拉了进来,这是否就是宪兵队即将开始活跃的标志呢?

正想着,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与李信熟络的卓一伟便主动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卓一伟见到李信自然很是热情,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相互之间有说有笑的。

而在闲聊之余,李信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了那个生面孔的来历。

然而那卓一伟也是连连摇头,表示从来没有见过那人,更别说什么来历了。

就在这时,一个让李信整个人瞬间警惕了起来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几位,别在这里干坐着了,晴气先生有请。”

此话一出,便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卓一伟则更是皱着眉头问道:“阁下是?”

那人听了笑了笑,“怪我,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李士群。”

众人一听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就是半个多月以来让整个上海滩的商人都谈及色变的那个“李扒皮”,脸上便都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卓一伟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和恐惧;重藤宪文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屑;反应最小的就是那个尚不知来历的家伙,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那微微扩张的鼻翼却引起了李信的注意,因为那可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或事表现出愤怒和仇恨情绪的时候才会有的微表情。

难不成……这两个人有过结?

脑海里刚一冒出这样的想法便被李信立刻否定掉了,因为从李士群的角度来看,两人似乎并不认识,那两个不认识的人,又是怎么产生过结的呢?

既然不是私仇,那就十有八九是公愤了!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家伙还是很容易引起公愤的。

红党和中统就不说了,两方早就已经对其恨之入骨,而其最近一段时间对商家无差别的勒索以及拦江打劫的种种行为也招致了包括不少洋人在内的不少人的不满,或许是因为这个也说不定。

不过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自己要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就这样,李信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一边跟其他人一起在李士群的引领下来到了一间小一点的会客室。

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想必应该就是刚刚李士群口中的那个晴气了。

“各位请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晴气庆胤,是土肥原中将的助手。”

话音未落,那卓一伟便假模假式地客套道:“哎呀呀,原来是您就是晴气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晴气庆胤就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对他说道:“这个就不必了,卓君。你们的档案我都已经看过了。”

说着晴气庆胤便依次看向其他人,自顾自地说道:“警备处特别巡查科的李信李科长,宪兵队的队附重藤君以及岩井公馆信任情报课的于敬元于课长。我说的没错吧?”

直到这时,李信才终于知道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的名字。

再看眼前的这个晴气庆胤,虽然跟那个重藤宪文同为中年,却不但军衔比他高,看上去还他要年轻,这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军队里可是极为少见的。

可是话说回来,这家伙如此煞有介事地把自己这些人请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不光是李信,其他人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问,只是大家都很是默契地没有问出口罢了。

然而李信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竟会是那个始终沉默寡言的于敬元率先问出了众人的疑问。

“既然阁下已经看过了我们的档案,那就不妨有话直说好了!不知阁下叫我们过来有何指示?”

晴气庆胤则笑了笑,“也谈不上什么指示,就是想听听几位对这个件事的看法,这也是土肥原中将的意思。”

听到这,众人便再一次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晴气庆胤见状也不生气,而是随手一指那个卓一伟说道:“卓桑,你先说说?”

“这……这个……”

可能是没有想到晴气庆胤会让自己第一个说,那卓一伟结巴了好久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晴气庆胤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知道自己这次要是不说点什么就绝对过不了关了的卓一伟才终于缓了过来,“要我看呐!就是重庆那边搞的鬼!”

“哦?理由呢?”

“这还要什么证据啊!姓唐的一死,收益最大的就是重庆,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话音未落,一旁的重藤宪文便开口说道:“虽然理由有些牵强,但是这个结论,我是赞成的!”

李信和于敬元也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赞成!”

“好,难得大家的看法出奇的一致,这很好。不过在我看来不管是谁做的,破案的关键就是要搞清楚作案的手法以及流程,这样才能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这简单,把唐公馆的人都叫过来问一问不就行了?”重藤宪文直接脱口而出道。

不想话音未落,一直站在晴气庆胤身边的李士群便开口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在此之前我已经通过关系拿到了唐公馆管家的口供,各位可以传阅一下。”

说着李士群便拿出了一份口供,让在场的众人传阅了起来。

而通过这份口供,一场俨然经过了精心布置,堪称完美的暗杀便浮现在了李信的脑海之中。

今早九时许,一辆蓝色小轿车载着三个不速之客停在了位于法租界福开森路上的唐公馆门前。

其中两人做商人打扮,各自携了一只小木箱,另一人则是唐公馆的常客,也是唐绍仪的远亲,谢志磐!

由于谢志磐跟唐家沾亲,又经常在公馆出入,公馆上下都认识他并尊称其为谢公子,因此那辆小轿车几乎是在没有受到任何盘查的情况下直接开进了唐公馆。

公馆的管家一见三人前来,便毫不犹豫地将来客让入客厅,并从楼上请下了唐绍仪后便主动退了出去。

可仅仅过了十多分钟,三人就携箱辞出,旋即登车疾驰而去。

正当那管家以及门卫有所疑惑时,这才听到了唐绍仪重伤之后微弱的呼叫声……

“被刺后的少老伤势极重,虽被家人急送至附近的广慈医院抢救,但到达医院时已奄奄一息。医生给他打了强心针,又输血200,仍不见效,神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看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李士群说完,晴气庆胤才清了清嗓继续说道:“以上,就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全部情况了。不知各位看了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呢?”

话音未落,那卓一伟便很是“自觉”地第一个开口说道:“既然是刺杀,那就得有凶器,不知凶手所使用的的凶器是?”

“是斧子!准确点儿说应该是一柄手斧。”

“我听说为了确保少老的安全,公董局还专门给唐公馆配了巡捕进行保护,面对如此严密的保护,他们是怎么把凶器带进去的?所以我觉得那些负责保护唐公馆的巡捕很可疑,应该好好查一查!”

晴气庆胤听了不禁点了点头,“嗯,有道理。还有吗?”

话音未落,重藤宪文便说道:“我倒是觉得,那个管家在见到来人之后的举动也很可疑,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把人让了进来,又是为何在退出客厅之后,跑出老远,直到凶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之后才发现主人遇害呢?”

“嗯,不错。管家的举动是挺可疑的,还有吗?”

见晴气庆胤的目光向自己看了过来,李信这才不得不开口说道:“除了上述那两个疑点之外,我倒是觉得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却是少老本人,传闻他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是深居简出,根本就不出门,生人更是连唐公馆的大门都进不去,所以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然而话音刚落,李士群就立刻开口说道:“李科长的疑问,我现在就能回答,少老之所以会如此可能是因为他喜好古董的缘故,如果凶手是以古董为诱饵引诱少老跟他们面谈的话,就不奇怪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能入得了少老的法眼,就一定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这样的宝贝少之又少,基本上可遇不可求,所以只要我们从这方面入手调查的话,绝对会有所收获的!那辆凶手用来逃跑的小轿车也是一样。”

不想这话李信才刚一说出口,于敬元便哼了一声,“各位,难不成直到现在你们也没有注意到整个事件中最为明显的那个疑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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