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打树叶声停歇后，天空还透着灰蒙蒙，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也洗去了夏日最后的燥热。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连续“叮”了好几声，手机屏幕亮起，紧闭窗帘的房间里透着稀薄的光，十几秒过后，手机屏幕熄灭，安静的卧室里重新陷入黑暗。
对方似乎有急事，见发消息没有人回应，很快又有电话打过来了。
手机铃声很悦耳，许知雾被吵醒，蹙着眉翻了个身，闭着眼摸索到了手机，迷迷糊糊之际，看清楚了来电人姓名后，瞬间清醒，接起电话。
“喂。”
“许呜呜，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加班了？约好一起去看婚纱，现在就我一个人来了，我都等你一个小时了……”闺蜜林鹿笙哀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许知雾看了一眼时间，一点了，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她心里愧疚，温声哄道：“对不起啊，昨天赶项目太晚了，今天睡过头了，我马上过来。”
前段时间接了一个法律相关的翻译项目，最初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后来合作方说是开庭日期确定了，比预计的还要早半个月，于是交稿的时间也就往前提了半个月。于是许知雾不得不连夜赶工，昏天黑地地加班加点，终于赶在期限内完成了任务。
凌晨三点将文件以邮件方式发给客户后，她倒头就睡了，高强度工作后的脑子跟团浆糊似的，哪还记得一周前约好陪林鹿笙看婚纱的约定。
匆忙挂断电话，许知雾掀开被子，冲进卫生间，利落地收拾好自己，也来不及化妆了，简单用梳子将长发梳顺，提起玄关挂着的包就下了楼。
这套房子是她刚毕业那年租的，离位于市中心的公司有段距离，但是房租便宜。不过周边各项配套都很晚膳，大型超市和医院都有，门口五百米就有地铁口，性价比很高。虽然工作五年，她的工资完全可以支撑她去更好的地段租房，但这是她踏入社会后的第一个家，对她而言，意义非凡，邻居都熟悉了，也就懒得搬了。
林鹿笙是服装设计师，上个月接了个婚纱定制的设计，为了找灵感，就约了许知雾一起去婚纱店看婚纱。
今天周六，街上人流较之工作日更多，大多是和亲朋好友一起出来逛街吃饭，坐地铁也比平常拥挤。半个小时后，许知雾赶到了约好的地点。
婚纱店里灯光明亮，洁□□美的婚纱静静地展示在橱窗里，透着圣洁美好。许知雾缓了缓心神，推开玻璃门，走入其中。店员缓缓走上前，露出笑意：“欢迎光临。”
正中央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林鹿笙不自在地坐在那儿，听见声音，下意识抬起头，一看见许知雾，眼眸瞬间亮起，倏地站起身，眉眼弯弯地朝她招手：“呜呜，这里！”
天哪，她可算是来了，她一个人坐在这儿，偏偏今天就她一个客人，三四位店员热情地围着她。尽管她再三强调让她们不用特意照顾她，她要等人一起来了之后再试婚纱。店员只好遗憾地退到一旁，但那几道热切的眼神依旧让她招架不住。
许知雾看林鹿笙一副终于得救了的模样，朝她抱歉地笑了笑。
林鹿笙并没有介意她迟到的事情，许知雾一工作起来，容易忘我，她也知道这一点。她一把挽着许知雾的手，侧眸看了她几眼，惊了下：“你没化妆呀？”
许知雾跟着她往展示区走去：“着急出门，就懒得化了。”
林鹿笙叹了一口气：“唉，天生丽质就是任性。”
旋即她又说道：“但你就没想过好好利用上天赋予你的美貌吗？要是我有你这张脸，我就拿它纵横情场，一天一个大帅逼。”
“……”
许知雾沉默了几秒，无奈道：“我有男朋友了。”
林鹿笙一噎，眼底浮现一丝迟疑，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觉得徐帆根本就配不上你。”
许知雾笑了一下，“徐帆长相帅气，工作能力强，性格体贴温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吧？”
林鹿笙有些无语：“这不就一普通人吗？按照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匹配一个更好的男人。你别因为叔叔阿姨在催你结婚，你就随便在追你的男人里面挑了一个。”
虽然工作五年，但因为学制比现在少了两年，她的年纪并不算大，前段时间也才度过了她的25岁生日。但工作年限摆在那儿，身在老家的父母难免着急，也就开始了催婚日常。
许知雾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好半晌，才缓声道：“也不是随便挑的吧，他追了我挺久的。”
徐帆算是追她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当初她来译通实习，徐帆是公司的金牌译员，业绩每月第一，他对她一见钟情，就对她展开了追求，最初许知雾明确拒绝了，但他没放弃。
对她工作上极尽帮助，生活上也很体贴细致，今年年初，他被调去总公司，又升了总公司的pm（项目经理），徐帆也不像林鹿笙说得那样不好，他年轻有为，英俊帅气，公司里不是没有其他女生对徐帆表现过好感，但是他都没有接受。
到现在，已经三年了。追她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能像徐帆一样坚持这么久。
林鹿笙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会答应徐帆的告白是因为父母的原因。大学期间，许知雾乖巧懂事，父母殷切叮嘱大学期间不能谈恋爱，她也乖乖照做，当时学校多少男生追求她呀，情书一封封往宿舍送，她愣是一眼都没看他们。
全校人都知道，外语系那个封心锁爱的系花，不好追。甚至还有人调侃，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仙女坠入红尘。
而参加工作后，处在江宜市的许父许母又开始催她结婚，林鹿笙眼睁睁地看着当年那些校草学神富二代都没追上的女神，就这么被一个普通男人追到手了。其实徐帆条件不差，但林鹿笙见识过许知雾那些追求者的质量，他在其中，真算不上出色。
她和许知雾高中就认识了，不过她学习成绩不如许知雾，去了京市艺术大学，而许知雾考上了国内top高校，北外语大学。不过同在一个城市，两人联系也很紧密。林鹿笙眼里，许知雾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不知为何，徐帆给她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所以自从上个月得知许知雾答应了他的告白，她就见缝插针地让她慎重考虑，不要因为家里的压力就将就。
许知雾知道林鹿笙不喜徐帆，眼眸微转，落在不远处一条镶水钻的a字型婚纱上，转移话题：“这条婚纱怎么样？”
林鹿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个束腰很显腰线，但感觉换成抹胸设计会更亮眼一些……”
不动声色间，林鹿笙的注意力就在婚纱的设计上了，也没再提起徐帆。
店员在一旁本想着介绍，但相比之下，林鹿笙反而更加专业，款式和材质的优缺点都一清二楚，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不过她将林鹿笙说的一些点都记在心里，默默地完善自己的介绍词。
逛了一圈，林鹿笙脑子里都还没有灵感，神色恹恹，许知雾知道，灵感这种东西，玄妙得很，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
她有心想要宽慰一下，但林鹿笙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算了，先去吃点东西好了，我饿了。”
她最近因为这款婚纱设计很焦虑，食欲不是很好，出门就随便吃了点小蛋糕，现在逛了一会儿，也有了饥饿感。
许知雾点点头：“好。”
婚纱店坐落于华盛商场四楼，一踏出玻璃门，入目就是明亮繁华的橱窗，四楼多是大牌专柜，消费能力极高，是以人并不多。餐饮专区在二楼，两人坐电梯去了二楼，相较于楼上的冷清，二楼显然热闹许多。商场中央还有一个小型儿童乐园，免费供客人玩耍。她们下来的时候，那辆小火车正好启动，几个小朋友手舞足蹈地坐在小火车上，欢声笑语。
林鹿笙的心情都忍不住变好了一些。
两人并肩走着，林鹿笙看着不远处的意式餐厅，激动道：“呜呜！我们去吃吧！”
林鹿笙总是这样朝气满满，好像一株蓬勃生长的向日葵，每时每刻都发着光。许知雾扬起唇，温声道：“好。”
与此同时，往三楼的电梯门打开，蓦的，男人脚步顿住，回首望向身后，下颌线在空中划出清冷的弧线。
不远处，儿童乐园的小火车上坐满了小朋友，每个人都开心地挥着手，口中大喊着“呜呜呜呜”
男人的眼神稍作停留，头顶上明亮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投射下深邃的影。
“陈总，怎么了？”身侧商场经理疑惑地喊了一声。
“没事，听错了。”男人收回目光，眼尾垂下淡漠的弧度，迈步踏入电梯。
坐在餐厅里，林鹿笙本来想拍几张照，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手机应该落在婚纱店里了。”许知雾沉吟道。
两人并未去太多地方，长时间停留的地点只有婚纱店，如果没猜错，手机就是落在那里了。
果不其然，许知雾拨过去的时候，是刚刚那道熟悉的店员声音。“您好，是许小姐吗？这是林小姐的手机吧？我们发现它卡在沙发缝隙中。您可以等会儿来认领，我们十点前都在营业。”
“好的，谢谢。我们等会儿就来。”
挂断电话，许知雾抬头，就见林鹿笙半趴在桌子上，大眼睛眨呀眨，一脸无辜。
许知雾直勾勾地望着她，无情地说道：“下次离开多检查一下，还好掉在店里，要是被其他人捡去了就麻烦了。”
林鹿笙记性不太好，容易丢三落四，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掉东西了。许知雾见怪不怪了，只能让她平时多注意。
林鹿笙鼓着脸颊“哦”了一声。她现在浑身无力，饿的。
好在她们点的牛排和黑椒意面很快就上来了，林鹿笙吃了几口，腹中有货，力气也渐渐恢复了。两人吃完，许知雾结完账，又一起去了四楼。
婚纱店的店员见她们来了，笑意盈盈地将一部手机交到林鹿笙手中：“您的手机。”
林鹿笙打开手机，检查了一下，是自己的没错，朝店员感激地笑笑：“谢谢。”
认领手机后，两人走出玻璃门，余光看见对面迎面走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气势十足，许知雾想要往里避一避，却被林鹿笙激动地抓着手，她压低声音：“呜呜，前面有个大帅逼！”
似乎是听到了林鹿笙的话，一行人中那位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撩眼看过来。
许知雾耳尖微红，也下意识望过去，下一秒，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定格两秒。
那一瞬，记忆中那双寡淡冷薄的眼睛好似鲜活了起来，与眼前这双清冷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许知雾脚步顿住，愣了一瞬，一个多年未曾听过的名字浮现在了脑海里。
陈斯聿。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身材颀长，透着矜贵优雅，五官深邃，眉眼间沉静又淡漠，那双漆色的眼眸黑沉沉地望着她，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她来。
就在她迟疑着要不要主动打招呼的时候，下一秒，陈斯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和身边的低声说了些什么，她能看到那些人态度很恭敬，不住地点头。
林鹿笙双眸晶亮地抓着她的手：“呜呜，你看，成熟男人的魅力！”
许知雾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走吧。”
看样子陈斯聿根本就没认出她来，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变化很大，认不出来很正常。
林鹿笙有点不舍，真的很帅啊，宽肩长腿，西装挺括，能看得出来，那副身材比例完美，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要是能让她做一次她的模特，她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许知雾见她一双眼睛还黏在他身上，往后挪了挪，挡住了她的视线，用眼神催她赶紧离开。
林鹿笙只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就在两人打算往反方向走的时候，陈斯聿忽然喊了她：“许知雾。”
许知雾停了下来，林鹿笙则是一脸惊诧，“要是我没听错，他是在喊你的名字吧？”
许知雾也有点诧异，没成想他居然认出她来了。
都被人叫出了名字，再装陌生人就不太合适，她惊讶地回头，似乎是才认出他来般，打了个招呼：“啊，好久不见。”
陈斯聿轻瞥了一眼她们出来的方向，在橱窗里精致华美的婚纱上停了两秒，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淡声道：“你要结婚了？”
“啊？”
许知雾眸底浮现疑惑，尤其是陈斯聿身边的那些人都用一种好奇探究的目光望着她，好像她和陈斯聿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一样。
这种目光让人有点不自在。
不过陈斯聿会主动和她说话，也是让她意想不到的，看大家众星捧月将他拥在中心的场景，他应该是功成名就了。说起来，他们并不是很熟，并且自从高中毕业后，他们也没有在见过面，长达八年的时光，要不是陈斯聿那张优越的脸让人记忆深刻，她真的不敢出声相认。
林鹿笙见她望着前方，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
许知雾回神，发现陈斯聿居然极有耐心地等在了原地，也对，老同学见面，总得寒暄几句，更何况他现在出人头地了，不炫耀一下，也太亏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陪朋友一起来看婚纱。”
陈斯聿缓慢地点了下头，看向一旁的林鹿笙，客气地打招呼：“林小姐，你好。”
林鹿笙：“？”
她诧异地问道：“你认识我？”
陈斯聿翘了翘唇角，多了丝意味不明。
林鹿笙视线在他的脸上仔细扫了几眼，眼前的男人眉骨深邃，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侧脸的线条流畅清晰，薄唇微抿，沉静面容下透着锐利的自信。
渐渐的，眼前的轮廓与记忆中的一张脸开始重合，褪色的画面也好似活了过来，定格在眼前这张矜贵俊美的脸上。她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捂着唇，惊呼出声：“你是陈斯聿？！”
陈斯聿轻笑了一下：“原来林小姐还记得我。”
林鹿笙张了张唇，当然记得，当年风头无二的理科状元，以断层式的高分将省第二甩出一大截，平凡不已的江宜市也因他多了一丝耀眼的色彩。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他，不是说他出国留学了吗？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陈斯聿转向许知雾，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口袋，缓声道：“能在京市遇见，也是缘分，不如……”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小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