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开心见到我?」谢悠悠不由疑惑。
听她反问,熊音音才意识到一时间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表情僵住,一边打量谢悠悠表情一边老实承认:「我…我经常跟武馆的人说……说…我们乐团来了个……仙女……」
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得细若蚊吶,脸也跟着红透。
见谢悠悠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将自己的身为迷妹的心声一股脑地吐露:「我是真的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而且小提琴也拉得特别棒!之前万思莹一直往你身上泼脏水,说了很多子虚乌有的坏话,可我一句都不信!像仙女一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像她说得那么不堪!」
顿了顿,她露出憨厚笑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她们就是嫉妒你,才成天说你这儿不好那儿不好!你放心,她们说的那些不好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因为私事,谢悠悠进乐团后很少露面,加上万思莹从中作梗,导致她错过了交朋友的最好机会,后来忙着练习音乐会的曲目,也很少有时间跟人闲聊,没想到来乐团交的第一个朋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谢谢你。」她顿了顿,伸出手,微笑,「还有,很高兴认识你,熊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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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厅东角。
藤蔓兜不住正午铺天盖地的阳光,凉亭里缀满光斑,似白日繁星。
谢悠悠拿着便当盒走上台阶,轻轻碰了下坐在石椅上发呆的人,问:「怎么不去吃饭?」
迟嘉树没看她,头细不可察地又往另一侧偏了偏,说:「不想吃。」
「没胃口?」谢悠悠随口猜测,手里拆着便当,「今天我让厨房做的寿司,很清淡,要不一起吃?」
「不用。」迟嘉树别着脸,长发遮掩住别扭极了的神色。
谢悠悠没再说话,自顾自掀开便当,将三层盒子摆好,选了块金枪鱼寿司,蘸好酱,又问了遍:「尝尝?」
「不用。」还是拒绝的回答,连看都没往她这儿看一眼。
谢悠悠微微挑眉,夹着那块寿司起身走了过去,而后抬起他下巴,将他捏成小鸡嘴,直接把寿司给塞了进去。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简单粗-暴,迟嘉树霎时睁圆眼睛,反应过来后想把寿司拿走,可都已经塞进了嘴里,再吐出来这么噁心的事他做不出来,只能囫囵咽下,而后恼怒地瞪着谢悠悠,打算跟她算帐。
面前的女人却在这时弯了弯眼睛,语气真挚:「迟嘉树,谢谢你。」
这声谢说得太过认真,认真得他有点不习惯。
于是方才的恼怒就这样戛然而止,迟嘉树再次别过脸,来回滚动好几圈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很低很低的「嗯」。
其中夹杂着的,是独属于夏季的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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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间隙,乐团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吐槽完那两个不知道逃到哪儿去还回不回来的女成员,话题便围绕着迟嘉树和谢悠悠展开——
「诶,你们说,迟前辈是不是真的和谢悠悠……嗯?」
「我觉得太有可能了好吧?没发现迟前辈这两次失态都是因为谢悠悠?」
「刻薄的迟前辈啊……哎,算我是个没原则的死颜控吧!就算他不温柔了,那张脸还是足以让我拜倒在他的西裤下!」
「不觉得这样的迟前辈更真实吗?以前什么时候都温温柔柔的,让人感觉和他之间的距离好远,现在嘛,就会有『哦!原来迟前辈也是人,也会有脾气也会护短哦!』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休息室外,经过的当事人脚步一顿,表情跟着微妙。
和他一道的谢悠悠打量着他神色,唇角牵了牵,小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要戴上那样一副面具,但你看,大家也并没有因为你摘下面具而讨厌你。」
「所以……迟嘉树,不用勉强自己装成那样子也没关系。」
「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不完美而讨厌你,相反,讨厌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完美而喜欢你。」
「做你自己就好……」
耳边的话被日光融化,听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迟嘉树站在那里,恍惚中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他第一次回到迟家的那个…夏天……
比电视剧里还要气派的别墅、训练有素的佣人、锦衣华服厌恶打量着他的中年夫妇,还有垂头哭诉缓缓放开他小手的母亲。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母亲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家千金,被嗜赌成性的渣男骗身骗心跟着私奔,花掉她带走的所有积蓄后,就连同他这个亲生骨肉一道被抛弃,万般无奈之下,吃尽苦头的母亲回了家,带着他——这个迟家上下都恨不得抹消掉的污点。
很快,迟家便隐瞒母亲不堪的过去,给她安排了婚事,让她嫁了人;而他,连同母亲不可告人的秘密被藏在了迟家。
虽说他身上流着一半迟家的血脉,可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存在,在迟家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和迟家的佣人们一道生活,干着粗重的脏活,住在阴冷的杂物间,吃不饱穿不暖,蝼蚁一样在夹缝中生存着。
同住在那栋楼里的还有佣人们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先走漏了风声,那帮孩子得知迟嘉树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连先生太太都恨不得抹杀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