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檀行歌抢过手机:“陛下?朝言将军?她们两个怎么会?谁伤到了吗?”
“没有,只是争执不休之下,陛下没按捺住脾气,出了一招,但被朝言将军挡下来了,我们已经把两人拉开……但朝言将军已是武神巅峰,若她们再吵下去,朝言将军忍不住动手,除去武圣,无人可挡,夏京城里坐镇的武圣,也只有我们天道武馆的两位了。”
老人苦笑道:“檀圣,快过来吧,这已经不是儿女情长的问题了……”
檀行歌面色大变,挂断手机,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商年说:“抱歉,阁下,你也听到了,此事干系重大,我去去就……你怎么了?”
商年面色错愕。
“你说……不,他说,朝言,已是武神巅峰?”他愣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商元帅的未婚妻吧,今年也不过是十八岁而已,我转……出山之前,师门所提及,她还是先天巅峰——”
“阁下有所不知,商元帅死讯传至前线后,朝言将军一日无言,一夜白头,破晓之际,从先锋军帐中走出时,已破武神境。”
檀行歌苦笑道:“既然您师门曾提及朝言将军,那也应当知道,她与商元帅结亲时,虽以知书达礼、大家闺秀闻名,然则,是大将军府为……唉,为篡位谋逆而深藏不露的百年来第一武道天才,追随商元帅从军时,便展露出初入先天的恐怖境界,而那时也不过十六岁罢了……”
顿了顿,他长叹一声:“后天炼体,先天炼气,武神炼玄,挚爱之死,令一位武道天才破武神之境,也谈不上惊世骇俗吧。”
“但半年时间从初破到巅峰,这可就算得上惊世骇俗了。”商年面色复杂:“她……在这半年里……”
“阁下若是好奇,将来还有很多机会慢慢与您讲述。”檀行歌摇摇头,直接迈步向前:“但今日之事若是处置不当,整个夏京,都没安静聊天的地方了,容行歌冒犯,先行一步!”
“慢着!带上我!”商年却忽然道:“化龙武圣,云起龙骧,带一个人,不难吧!”
檀行歌错愕回头,片刻,点点头,“那随我来!”
商年随檀行歌走出武馆,在门卫蒙圈的眼神中,他拉住檀行歌的衣角。
像是凭空征服了地心引力,化龙武圣,平地而起,一步步向天走去,并未掀起任何风浪,连带商年也只是拉着衣角就自由悬空。
檀行歌升至高空,下一刹那,音爆之声骤然响起!
而在云浪排空而去的一瞬,商年也感觉到,自己的衣角,重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丝。
他低下头。
瓦莲京娜露出无奈的苦笑。
“好了,现在确定,你有两件事瞒着我。”
少女耸耸肩:“第一,澹台观月的来历,第二,檀行歌……他对你前世的死,所负的责任,并不只是世人所知的那么简单,对吧?”
商年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丝冷笑。
“那还真是孽缘,自家亲儿子收的徒弟,反过来把自己给刀了。”
瓦莲京娜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家事,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我现在更好奇另一件事——你去见朝言,是想干嘛?”
商年沉默。
“……唉,所以说啊,你太沉重了,沉重到连你身边的人,都变得很沉重。”
瓦莲京娜的叹息更重:“你家的逆徒没空解释,那就我来解释吧,知道你死后,你那位未婚妻干了什么吗?她进阶武神境的第一战,对阵一整只神权骑士团,一人砍了两百个人头,筑成京观,给你烧纸,亚特兰蒂斯的战地记者拍下照片,传遍全球互联网,大西洲军队的士气被硬生生吓掉三成!”
“知道西军喊你家未婚妻喊什么吗?血骑士,圣书中的天启之红,战争骑士——‘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而在整个武神部所负责的强者对决中,她真的杀出了四分之一的战果,见敌必杀,不留俘虏,杀到后面,大西洲强者看见她就躲,宁肯一头撞到其他武神的刀上,也不敢跟她过哪怕一招!”
闻言,商年瞳孔紧缩,拽着檀行歌衣角的手臂都险些滑落,惹得他诧异低头。
“抱歉,第一次亲身经历化龙武圣的云起龙骧,有些不太适应。”商年勉强挤出一次笑容。
檀行歌恍然明悟,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阁下,可算是露出一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商年却无心再说笑,低下头来,闭上眼睛,无声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瓦莲京娜摇摇头,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
“到了。”
檀行歌说。
云浪急停。
是的,两人开车用了十五分钟的路,檀行歌一分钟就飞来了。
化龙武圣,云起龙骧。
恐怖如斯。
商年低头,正下方,左侧是葬礼会场的十万人群,看上去依然平静,而右侧稍远处,是公路的最后一段,迎棺队伍,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檀行歌降低高度,缓速接近,落地之时,已能听见夏皇愤怒的声线。
“开什么玩笑!朕与大西洲帝皇一道作出的决定,商元帅与尤利娅圣女结为夫妻,又是两人亲口所言的遗愿,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否定的!你已与商元帅毫无瓜葛,这棺椁骨灰,怎么可能葬到你朝家的墓园里!”
听见这争执的原因,檀行歌也好,商年也罢,都不禁目瞪口呆。
唯有瓦莲京娜眼前一亮。
“对!好孩子!说得好!我老公的骨灰盒,当然不能跟别的女人葬在一起!”
少女美滋滋地挥舞着小拳头。
然而下一刻,夏皇的话就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商元帅是本朝第一忠武将帅,当然是得陪葬朕的皇陵,享千年不易之香火供奉!”
“你特么……”
这回,瓦莲京娜也目瞪口呆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檀行歌捂脸,有些不忍直视。
商年嘴角抽搐,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但三人很快都面色一变。
“不对。”
商年喃喃道:“没那么简单……”
“是了,流云前辈也说了,这已经不是儿女情长的问题了。”
檀行歌回头,深深看了商年一眼:“看来,阁下师门所教,不止是武道,连权谋之术,也有所涉猎啊。”
商年眉头紧皱,并未回话,而是快步走向迎棺队伍。
迎棺队伍,早早注意到了从天而降的两人,檀行歌所有人都认识,但商年却是个生面孔,还那么年轻,不禁引来一道道诧异的目光。
“行歌,他是——”
一位鬓发斑白却颇为健朗的老者,已经迎上前来,奇怪地看向商年。
看来,澹台烟雨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
“流云前辈,此事说来话长,此人与我天道武馆渊源颇深,但现在不是议论这件事的时候……朝言将军,确实没有伤到陛下吧?”檀行歌走来,急切道。
“没有,但……唉……你是商元帅生前唯一的挚友,或许你能劝住二位,快来吧。”
澹台观月的大儿子、澹台烟雨的大爷爷——澹台流云,长叹一声,道:
“当然,我说的不是陛下和朝言将军,纵然你已竭尽所能,但她们必然对你心怀几分怨恨,你肯定是劝不住的,我说的是……左相和大将军。”
檀行歌面色一凝,点点头,走向人群。
而此时,迎棺队伍的所有人,也停下了声音,连夏皇和朝言,都看向来者。
商年一一回望。
他看见了他前世的父亲,左相……不知为何,却没有母亲在。
他看见了夏皇,国色天香的凰冕美人,双手小指的残缺伤疤。
他看见了他曾经的岳父,大司马大将军,朝天阙。
最后……
他看向朝言。
银色瀑布的及腰长发,纯白无垢的古礼丧服。
杀意漠然的赤红眼瞳,几近实质的冲天血气。
她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和看一只待宰的鸡,并无分别。
商年闭上眼。
眸中浮现,三年前,凤冠红衣的待嫁新娘。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不见红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竟已苍。
访旧半为鬼,世事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