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美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怀多少个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还没有傻透腔,猜也猜的出来,留不住孩子的毛病,就是未轻煦的手笔。
当初能用一颗蜜丸让她两年无子,后来也能用无数颗毒药,让她终身做不得母亲,却尝够了生育之苦。
看似念旧情,没有下狠手,留了一条性命。实则蒙住了她的眼睛,推她入了虎狼之群。只要再找男人,就一定不会好过。不亲手杀了她,也没打算饶了她。
未轻煦的阴毒,不是让她痛快地死,而是抽筋剥骨,叫她死不成也活不下去。
韩婵恨未轻煦,想起来就要咒骂几句,愿他生生世世做太监,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恨过骂过之后呢?她又能怎么样?总不能认命吧。
所以,再一次诊出喜脉,韩婵便寻了巫蛊之术。
甭管肚子里的孩子是死是活,她的肚皮必须越鼓越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怀了某某的孩子。
至少要鼓到七个月,再寻个由头早产,从外面抱一个婴儿来,从小养和亲生的一样。
韩大美人的算盘打的精,既有了后代,又绑住了一个男人。再谎称她为男人生孩子伤了身子,博取同情与爱怜,以图后半生的安稳与富贵。
韩婵的新相好是纯纯的东元人,高眉深目,皮肤略黑,又是一位勇猛武士,身强体壮。他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是谁生,总要有一两点像他。
韩婵为了从哪里抱孩子的事情绞尽脑汁。
必须是男孩儿,孩子的父亲是东元人,母亲是大靖人最好。
父亲壮硕些,母亲柔弱些,是好上加好。只要不滴血认亲,任何人从外貌上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偏巧儿,韩婵保胎成功,她的男人就被拓跋武平派到了东元边城驻守。两国接壤的小城,混血孩子多了去了,穷困潦倒往外卖孩子的也多了去了。
韩婵年龄渐长,经过的事儿不少,也比以前计算周全。派了得力人手寻了两家孕妇,与她月份相差不差。
但是,符合条件的孕妇好找,生儿生女确实不好预料。
如今,韩婵孕满六个月,肚皮鼓鼓像那么一回事儿,但若是有好信之人摸一摸,就会知道,有人怀的是孩子,有人怀的是石头。
韩婵的身子已经挺到了极限,用非凡之法强行保胎,就是拿命在搏。偏赶这时候,那个比她月份大一些的孕妇,被大夫诊脉确定怀的是女孩儿。
怎么会这样呢?韩婵想提前生产的主意落了空。另一个孕妇比她月份还要小上半个月,现在剖腹取子,孩子根本活不成。
还要再挺上一个月,头重脚轻,腰酸背痛,每日服药,呕吐不止,简直是生不如死。
韩婵急不可耐,下令忠心的婆子,为她到处搜罗孕妇。最好怀孕七月以上,愿意即刻剖腹,要多少银子给多少银子。不愿意剖腹的,她也有的是法子逼人就范。
今日赛马大会,韩婵的男人约了一群兄弟饮酒作乐。韩婵借口出门游玩,来到偏僻巷子里看她的孩儿。
外面人流拥挤,马匹乱窜,不小心被冲撞了,借贫民宅子生产,得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咋说咋有理!
“快点喝!”
韩婵立在一个破烂屋子中央,眼睛泛着冷光,盯着瑟瑟发抖的孕妇,她身旁的婆子冷声威胁道:“一个时辰内,你产下婴儿,银钱一文不少你的。若是错过了时机,误了夫人的正事,孩子和银子,你一样都捞不着。”
“哎呀,你墨叽个啥?快点喝。”
一个黑壮汉子从一旁蹿过来,捏住女人的下颚,端过药碗,硬往下灌。
“你说你有啥想不开的?夫人出手阔绰,咱们的孩子是享福去的……”
女人推搡男人的胳膊,摇着头躲闪,嘶喊道:“我不卖孩子,不卖……”
“你娘的,臭女人……”
男人耐心耗尽,扬起巴掌抽了过去。
“一年一个孩子,换几百两银子,够咱俩活好几年的,你他娘的死脑瓜子,不识数啊。错过这个机会,孩子一文钱都不值……”
男人把女人打倒在地,又向前搀扶,拢住她的手臂,哄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心疼你,难道你不心疼孩子吗?跟着咱俩有啥出息?吃糠咽菜的遭罪啊!你实在喜欢,生孩子多容易。养好身子以后,咱俩再生,想生多少个生多少个。”
女人流泪挣扎:“不行,不行,我只要孩子,我不跟你过了……”
“你娘的,找打!”
男人用膝盖抵住女人的胸口,扬起巴掌,不管头脸猛扇过去。扇了一巴掌,再扇第二巴掌的时候,破旧的房门哐当一声,大敞四开。
“呵!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沈长戈稳步迈过门槛,逆光而立。
“啊……哦啊……”
韩婵转身,双目睁大,惊叫之声像公鸭吵架,后退两步,躲去了婆子身后,抖如筛糠。
怎么会这样?沈长戈怎么在这里?她还不想死呢!
“你是谁?”
“你干啥的?怎么闯到我家来?”
粗壮的婆子和黑壮的汉子同时出言呵斥。
沈长戈微微一笑,慢悠悠抽出门栓,随手一挥,冲上来的汉子太阳穴挨了不轻不重一下子,轰然倒地。
“大胆……”
婆子护着韩婵往门边挪动,强壮胆子,胡乱咋呼:“知道这是哪里吗?知道我们是谁吗?你不想活啦?我们夫人……”
“真吵啊!”
沈长戈双眼微眯,嘟囔一声后干脆出手,婆子的脖颈软如面条,身子像坍塌的城墙。
地上的孕妇爬起来,与沈长戈四目相对。
“快跑吧!”
孕妇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强盗贼人让她跑?真的吗?
她瞅了瞅地上如死狗的男人,再觑了觑惊慌失措的狗屁夫人。急喘了一声,才明白过来,此间恩怨与她无关。连忙抱紧肚子,急闯出门,寻找生路去了。
破烂屋子里,有一瞬的寂静。
“婵儿,好久不见了。”
沈长戈含笑走近,韩婵面色如纸,忘了躲避和逃跑,脚步钉在原地,满眼惊惧,喘气都不会了。
“呵!又怀上啦?”
沈长戈伸出手掌,在韩婵的肚皮上按了按,随即皱眉:“咋的?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够你玩儿的,换了个什么东西,怀的是人崽子吗?”
韩婵的额角渗出一滴冷汗,整个身子都木了。她啊啊两声,很是害怕沈长戈的手掌变成拳头,像砸石头一样砸她的肚子。
“呦呦……婵儿别怕。我没那么坏的,你还不知道吗?”
“我已经过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也没了沾火就着的脾气。”
沈长戈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儿,瞄上了床头的针线筐子……里面的剪刀。
“说真的,未轻煦不咋地,却帮我干了一件好事。”
沈长戈拿起剪刀把玩,眼神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语气里也感受不到一丝恨意,就像很多有情人久别重逢一样,心平气和的闲聊。
“你知道是什么好事吗?”
“哦……是我难为婵儿了。你的脸长得水灵,但脑子从来不往正地方机灵。”
沈长戈摘掉韩婵的钗环,扯过一绺头发,咔嚓一声剪断。
“呜呜……不不……”
韩婵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没了往日风采。
沈长戈笑意盎然:“若是从前,你还能利索的讲话,已经跟我大吵大闹的。要不怎么说未轻煦干了一件好事儿呢?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毁了你的嗓子,让你再也不能嘚嘚歪理邪说,惹人厌烦,未轻煦功德无量啊。”
韩婵崩溃,张了张嘴,举了举断臂,喘不上来气的怒喊:“呃呃……”
“明白,明白……”
沈长戈撩起第二绺头发,又是咔嚓一剪子。
“毕竟咱俩好过那么些日子,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你是说,未轻煦毁了你的嗓子,你们之间的恩怨平了。我砍了你一只手,你以为我们俩的恩怨也平了,是不是?”
韩婵拼命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男人的剪刀。
“可是……这个事儿,婵儿说了不算。”
沈长戈的笑容变淡,手上猛一用力,又把女人的脑袋拽了回来,接连咔嚓,一大把头发落地。
“啊呜……”
韩婵绝望之下,迸发求生之力,咬着牙捶打沈长戈,妄图寻个空隙逃跑。
谁想到?越挣扎越凄惨。
沈长戈像抓小鸡仔一样,掐住韩婵的脖子,把她沉重的身子抵在墙上,冷光忽闪,美人脸上多了两道血痕。
“呃啊……”
韩婵僵住,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呵呵……”
沈长戈大笑:“我说过呀!我懂你的。”
韩婵眼神呆滞,身下一股热流。
“哎呀……”
沈长戈大手一甩,嫌弃道:“真恶心!”
韩婵像一个破布娃娃,软软塌塌倒地,缓了好一会儿,抬起那只好手捂着脸,大声嚎哭,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长戈没有丝毫心软,弯腰扯起她的头发,继续挥舞剪刀,每一下都贴着头皮。
“婵儿别怕,我不要你的命。”
“但你当了数回母亲,做了八百回新娘,也该明白一个道理。恩怨是你我双方的,你一个人说拉倒,那不好使。我舒心了,才算结束。”
“你跟我过得不开心,想换一个男人,你早说话啊!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你知道吗?”
沈长戈下手又快又狠,美人变尼姑也只用了几个呼吸。他直起腰身,扔了剪刀,望着满地狼藉,听着女人哭泣,眼神幽暗。
“我为了你背弃世俗,罔顾孝道,给予你全部风光荣耀。即使对你没有了男女之情,也用身家性命护着你和你的野种周全。”
“我沈长戈负了所有人,却未曾伤你韩婵分毫,而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毁了我前半生的仕途,毁了我一生的情爱。”
“婵儿,你用一只手偿还,够吗?”
沈长戈从炉膛里抽出一根燃了半截的木头,顶端烧得通红,冒着青色的火苗。
“婵儿,欠债是要还的……”
沈长戈提着木头,缓步靠近女人,声音温和:“放心,我这个人念旧情,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后半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就行。”
韩婵拼命向后挪蹭,沈长戈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没有一丝犹豫,将火炭按在了没有血痕的另一半脸上。
“啊……”
韩婵杀猪般的惨叫,在地上翻身乱滚。
“哈哈……”
沈长戈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扶着劲腰,立在屋子中间,尽情欣赏第一美人最狼狈的样子。
等他笑够了,趁着韩婵还有一丝清醒,慢声交代道:“婵儿,我知道,你最大的喜好就是找男人。我很好奇,失了美貌,你能找什么样的男人?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权势,靠什么去争取?我会时刻派人探听你的消息,你要努力呦!”
沈长戈丢下一坨烂肉,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回头祝福了一句:“希望婵儿后半生如猪如狗,身陷污糟,尝尽苦楚,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