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你真是没良心!”外面的声音有些愤懑,然后有些无奈:“好啦,我走了!将来小千越来越凶,把你的同伴我打到不能上班,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悠悠不懂门外那个人的逻辑,但是能够感受到他很想留下的心情——虽然言辞内容很悲惨,但是语气里并没有可怜的意思,而且表达十分流畅,让人混乱。
“他……”白悠悠看着躺下的母先明,母先明立刻打断她:“嘘……”
白悠悠忙住嘴,果然,外面再次想起声音:“呀,母先明,让我进去,好吧?我在下午顶班的漫长的时间里,一有空就在想,呀 ,你不是佛主吗?
诊所里的护士看见你都想为你上柱香……
但是我今天,竟然……
母先明倏地起身,走到门边,在灯开关的位置摸了一下,就听见那外面的家伙惊叫起来:“呀,你干嘛喷我消毒水?
呀,母先明,佛主动手,你有想过众生会受苦吗?说不定生灵涂炭哦!
呀……
呀……”
“好,我知道了。”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母先明站在门口,半分钟,然后听到车子发动机的声音。
母先明再站了半分钟,才走回沙发,躺了下来。
白悠悠看着他,他开口道:“问吧!”
“这门的隔音效果……”这车子应该停在隔壁巷子的停车位,绕过诊所,绕过院子,到他们的耳朵里,竟然这般清晰?
“门口有声音放大器,因为有人会在夜里敲诊所的门,若是特别急,又不愿意去医院的,我会应诊。”母先明回答道。
“哦……”白悠悠明白了物理原理,但是没办法明白这心理原理:“这样,岂不是很累?”
“哪一行不累啊?你们不累吗?每次见你,一副从未睡醒过的样子。”母先明打了个哈欠,揉了一下眼睛:“谢谢你守着我,回房间去睡吧!”
白悠悠顿了一秒,然后问道:“你究竟是佛主,还是孔子,还是耶稣?”
母先明在暗夜里咧嘴无声微笑:“我是医生。白悠悠女士,还有几个小时,你就得坐车回去工作了,那可是高危行业,所以不要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回房间睡觉吧!”
“放心,我若有事,必然不会半夜来骚扰你的好梦!”白悠悠起身,抱着被子,往那房间里走去。
“是。”母先明再微笑。
“而且我很健康,来这里一直没毛病。”白悠悠扭头,睨他一眼,他对着她挥挥手。
母先明听着她走进房间,然后没了动静。
他闭上眼睛,大约三分钟,就听见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起身,走到她的房间门边,合上了房门。
她没有关门的习惯。
母先明皱了皱眉,回到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白悠悠很早就醒了,因为闹钟响了。
她的闹钟响了,外面的音乐也跟着响起,比起她的闹钟,外面的音乐实在轻柔。
她迅速起床,开门,看见那个被同伴叫做佛主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看书。
“去洗漱吧,给你准备了洗脸帕,牙刷和杯子。”佛主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书,并不看她刚刚起床蓬头垢面的样子——大概她一直如此,看见了也不会再感到惊讶。
连那韩启波,都只在昨日说她难看。
她走进浴室,果然有备好的牙刷洗脸帕,她洗漱好,出门,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昨日一样的豆腐,青菜,酱肉,两碗米饭。
“吃吧。”他拿起筷子,递给她。
两人无声地吃着饭菜,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这样的场景,像是做过无数次。
她自己并不记得,但是她的身体记得。
两人吃好,两人一起收拾碗筷,她要洗碗,他说:“我来吧!你去选一本书。”
她皱眉,笑嘻嘻地说道:“呀,让佛主照顾我,做这般琐碎的事,简直祸害众生的妖妇啊!”
“在你这位妖妇出现之前,佛主已经自己洗碗很多年了。就算是妖妇,也不要太自以为是哦!”母先明微笑着用眼尾睨她一眼。
“好。”妖妇踱着方步,走到客厅他的书架前,仔细看着那些书。
然后她的闹钟再次响起——这是她应该出门的时间。
若非在这里,大约她这个时候才起床。
“选好了吗?”佛主走进来,到门边,递给她一个花青色的布袋子。
她回头,看着那个袋子,摇头道:“我还是先把你最爱的《尤利西斯》看完,再来打扰它们吧!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一个袋子,拿来装随身物件。里面可以放钥匙,你最爱的泡面,你不怎么搭理的手机,若是遇到危险,还可以用来做流星锤,像这样……”他说着,抡起袋子,在她脸旁乱舞。
她接过来,发现里面有一把木头梳子,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装作指甲剪,剪刀,夹子,锉刀。
当然,还有一些常备药。
她鞠躬,很虔诚地说道:“多谢佛主。”
佛主没有送她到车站,因为诊所的门口已经有人了,而他那位搭档,九点钟才会来这里上班。
她在灰蒙蒙的街头,看着他很亲切地跟病人打招呼,然后开了诊所的小门,然后转身。
到了工地,工地上的人刚刚吃过早饭。
“白悠悠,小叶怎么样了?”萧工声音并平时大一些,各工程队的人都站在餐厅外面的空地上,看着她。
“先是感冒,然后拉肚子,医生说是急性心肌炎。”白悠悠也让自己的声音明亮一些:“急性心肌炎很危险,小叶是幸亏发现及时,救护车来,进了抢救室,半天的icu,然后转入普通病房。
现在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但是我需要提醒我们在工地上的同伴们,一旦生病,就要去看医生,不要拖。
因为这里大家都不可避免地需要做体力活,肌肉会疲惫,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会以为,那是正常的。
但是感冒或者拉肚子,或者其他的感染之后,肌肉疲惫,就可能是急性心肌炎这位比较凶险的疾病。
我们在这样的工地上,医院却在城里,所以,希望大家,一旦身体不适,尽快医治。
希望大家记得。”
她说完,众人都回答道:“是。”
“好了,散了吧!”萧工对着众人挥手,大家各自散去。
“白师傅!”那魏燕走了过来,低声地问她:“我买了这本书,你看怎么样?”
白悠悠接过来,仔细地翻看了一下,点点头,递还给她:“好书,很专业。”
“白师傅,偷偷告诉你,韩师傅昨天留在工地上,将所有的设备跟线路,检查了一遍。”魏燕看着远处走去的韩启波的背影:“他是不是特别不放心我啊?”
白悠悠立刻摇头道:“这是他的职业病,跟你没有关系。”
他前天因为不放心这位徒弟,所以连夜回来——那与其说是不放心,不如说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