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邓小平第三次复出 4

有人辛辣地讽刺道:“那还讨论什么?我们改一个字,不就等于少闪了一道金光吗?”

1977年7月21日,邓小平在十届三中全会闭幕式上讲话。这是邓小平结束了一年多的“沉默”,第一次在中央全会上发表讲话。

邓小平又一次强调了要以“准确的完整的思想”作为指导方针,实际上也就是批判了“两个凡是”。邓小平指出:

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是我们党的指导思想。思想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否定思想,说“老三篇”就代表了思想。还把思想同马克思列宁主义割裂开来。这是对思想的严重歪曲,极不利于我们党和社会主义事业,极不利于国际运动。

……

我们可以看到,同志在这一个时间,这一个条件,对某一个问题所讲的话是正确的,在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个条件,对同样的问题讲的话也是正确的;但是在不同的时间、条件对同样的问题讲的话,有时分寸不同,着重点不同,甚至一些提法也不同。所以我们不能够只从个别词句来理解思想,而必须从思想的整个体系去获得正确的理解。“四人帮”,特别是所谓理论家张春桥,歪曲、篡改思想。他们引用同志的某些片言只语来骗人、吓唬人。我们要真正地领会思想。就一个领域、一个方面的问题来说,也要准确地完整地理解思想。

1977年7月30日晚,在万众瞩目下,邓小平出席了北京国际足球友好邀请赛闭幕式。这是邓小平在第三次复出后,头一回在群众场合露面。邓小平一边抽烟,一边看足球赛,显得很自在。邓小平喜欢看足球赛。那一个夜晚,邓小平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

邓小平向“两个估计”开了一炮

邓小平刚刚恢复职务之际,华国锋身兼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中央军委主席,手握党、政、军大权。叶剑英主管军队。汪东兴主管组织、宣传、公安。邓小平则自告奋勇主管科学和教育,如同他自己所说:“我知道科学、教育是难搞的,但是我自告奋勇来抓。不抓科学、教育,四个现代化就没有希望,就成为一句空话。”

确实,“科学、教育是难搞的”。尤其是邓小平刚刚复出,许多人对他还投以怀疑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那部充满“左”味、宣传与“旧教育”决裂的影片《决裂》,居然仍在全国上映。这部影片本是“藤”上的“瓜”,拍摄于“文革”年月。这时,还在那里散布“左”毒,否定知识,否定知识分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民日报》社的《情况汇编》,又放了一炮:

那是教育部召开高等学校招生会议期间,《人民日报》派了记者去,却被轰了出去!

为什么要轰走《人民日报》的记者呢?因为在这个会上,许多人谈到,1971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纪要》是错误的,不能把“文革”前17年的教育界说成是被一条“教育黑线专了政”,不能把“文革”前17年培养的学生说成大多数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人民日报》记者敏锐地抓住这一情况,进行调查。记者找了六位当年参加过1971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的人,开座谈会,了解当年的《纪要》是怎样写成的?经过了解,这份《纪要》是1971年4月15日至7月31日全国教育会议的产物,由迟群主持起草,张春桥、姚文元定稿,经审阅,于1971年8月13日由中央批转。

《纪要》是一份全面系统地阐述教育方面的“左”倾观点并一系列“左”倾措施的错误文件。《纪要》中提出了完全不符合实际的“两个估计”:

一、从1949年到“文革”开始的1966年,这17年“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基本上没有得到贯彻执行”,“资产阶级专了无产阶级的政”;

二、大多数教师和1949年后培养的大批学生“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

这“两个估计”,实际上是《同志委托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中对文艺界“左”的估计的翻版。

由于这“两个估计”是经审阅同意的,按照“两个凡是”,谁都不敢碰。

《人民日报》记者调查这件事,触怒了招生会议的主持人。于是,下了“逐客令”。

《人民日报》记者把有关情况写成“内参”,发表在《情况汇编》上。

邓小平看了《情况汇编》,认为必须推倒“两个估计”!因为如果不推翻这“两个估计”,简直没有办法抓教育革命。别人不敢碰那个《纪要》,邓小平敢碰!邓小平几次跟方毅、刘西尧、雍文涛、李琦谈话。

邓小平认为,非推翻这“两个估计”不可。邓小平复出不久,便召开了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这个座谈会,是由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主持召开的。方毅是在1978年3月担任国务院副总理,主管全国科教工作的。据当时担任方毅秘书的郭曰方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回忆,在1977年最热的日子里——8月6日至8月8日——根据邓小平的意见,方毅请了30位老科学家到人民会堂,出席座谈会。参加会议组织工作的是吴明瑜、刘道玉(后来担任武汉大学校长)、明庭华(中国科学院办公厅主任)。

郭曰方记得,座谈会的前两天,邓小平只是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地听,偶尔插问或者插话。

科学界是“文革”的“重灾区”。科学家们很激动地谈着,谈自己的心里话。他们谈到了科学界的一系列问题,谈到科学界的冤假错案,谈到“四人帮”在科学界的倒行逆施。有的科学家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会议的最后一天,即8月8日,邓小平在座谈会上作重要讲话。郭曰方记得,当时邓小平手中并无讲稿,一口气讲了3个小时,讲得非常深刻。根据邓小平的讲话记录,整理成《关于科学和教育工作的几点意见》,后来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二卷。

邓小平谈话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17年的估计问题”。邓小平明确指出:

对全国教育战线十七年的工作怎样估计?我看,主导方向是红线。应当肯定,十七年中,绝大多数知识分子,不管是科学工作者还是教育工作者,在思想的光辉照耀下,在党的正确领导下,辛勤劳动,努力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特别是教育工作者,他们的劳动更辛苦。现在差不多各条战线的骨干力量,大都是建国以后我们自己培养的,特别是前十几年培养出来的。如果对十七年不作这样的估计,就无法解释我们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了。

邓小平的话,在中国教育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因为在当时,仍然充满对于“无产阶级**”的讴歌,充满着对“两个凡是”的膜拜,也就充满着对于“文革”前17年的否定。

尽管经历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邓小平仍不避“右倾翻案”之嫌,充分肯定了“文革”前的17年。

邓小平8月8日的谈话,顿时广为流传,被人们称之为“八八谈话”。

“八八谈话”,很明确地否定了“两个估计”。邓小平并不因为《纪要》是圈定而不敢否定。邓小平坚定地批判“两个凡是”,理所当然地要批判“两个估计”。在邓小平看来,《纪要》必须否定,是因为“两个估计”不符合中国教育战线的实际情况。

后来,邓小平又举他自己以及“事件”为例,批驳“两个凡是”,批驳《纪要》:

《纪要》是同志画了圈的。同志画了圈,不等于说里面就没有是非问题了。我们不能简单地处理。1976年“事件”中关于我的问题的决议,同志也是画了圈的。“事件”涉及那么多人,说是反革命事件,不行嘛!说我是“事件”的后台,其实,当时我已经不能同外界接触了。《纪要》引用了同志的一些话,有许多是断章取义的。

《纪要》里还塞进了不少“四人帮”的东西。对这个《纪要》要进行批判,划清是非界限。我们要准确地完整地理解思想的体系。我提出这个问题,可有人反对哩!

大家知道,对马克思列宁主义,应该准确地完整地理解它的体系。对思想就不这样?也应该如此嘛,否则非犯错误不可。同志在延安为中央党校题词,就是“实事求是”四个大字,这是哲学思想的精髓。

尽管邓小平已经说得如此明确,可是,在当时连“事件”都未公开平反,

人们未敢听进邓小平的话。不少人生怕跟了邓小平,又会“犯错误”——对于1976年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人们还记忆犹新,还心有余悸。对此,邓小平心中也很明白。他很直率地说:教育部要争取主动。你们还没有取得主动,至少说明你们胆子小,怕又跟着我犯“错误”。

不错,人们被“文革”整怕了,被“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反怕了,胆子越来越小,生怕犯错误。由于《纪要》是圈阅过的,人们走不出这个“圈”。

教育部的“大批判组”,终于根据邓小平的讲话精神,着手起草《教育战线上的一场大论战——批判“四人帮”炮制的“两个估计”》。

主持这篇文章起草工作的是罗劲柏,文章写好后,经胡乔木修改定稿。

这篇文章当时交《红旗》杂志发表。《红旗》杂志起初未敢发表。后来,由于考虑到文章中有这么一段“重要依据”,这才同意发表:

“四人帮”的“两个估计”,与1971年对“**”前教育战线情况和知识分子情况的估计完全相反。“四人帮”长期严密封锁了的指示,同的指示唱对台戏,直到他们的灭亡……

的指示精神是:

一、十七年的估计不要讲得过分。在无产阶级专政下执行了错误的路线,不是大多数人,是一少部分人。

二、多数知识分子还是拥护社会主义制度的。执行封资修路线的还是少数人。“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还是认得的,就是爱面子。当人的面不认,背地里还是认嘛,只不过有资产阶级思想,过后还是认的。

三、高教六十条。总的还有它对的地方嘛,难道就没有一点对的地方?错误的要批,批它错的东西。人家是教师,还要尊重他嘛。一讲不对就批评,哪能都讲对呀,讲不对没关系,讲错了没关系,大家共同研究,怎么能一下子都讲对,不可能嘛!

这篇文章把“两个估计”,说成是“四人帮”的,而且称“两个估计”与的估计“完全相反”。所以,文章只是着眼于批判“四人帮”,不仅只字不提《纪要》是经“圈阅”,而且把写成根本不同意“两个估计”!

这样,文章借助于首次公布了关于教育战线的那段“最高指示”,这才壮起胆来批判“两个估计”!不过,文章只是说的这些指示被“‘四人帮’长期严密封锁”,却并未具体说明“四人帮”怎么“严密封锁”以及这些指示现在又是怎样被“发现”的。后来,人们才从“内部传达”中得知,这些指示是从迟群的一个笔记本上“发现”的!那是在1971年,谢静宜向迟群传达了的谈话,迟群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记下了的这些话。迟群笔记本上所记的的话,又是怎样被人们发现的呢?不得而知!无巧不成书。笔者在采写本书时,访问了孙长江教授。笔者原本是为了向他了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的起草经过——因为他是这篇重要文章的作者之一。我们谈及了关于批判“两个估计”,出乎意料,他用带有浓重福建口音的普通话,说出了鲜为人知的内情:“迟群笔记本上的记录,是我发现的!”

孙长江怎么会知道迟群笔记本上记着的话呢?

原来,孙长江“文革”末期曾在当时的国务院科教组编辑《教育革命与通讯》杂志(即《人民教育》杂志的前身)。粉碎“四人帮”之后,迟群受到审查,交出了所有的文件和笔记本。国务院科教组成立了迟群专案组,孙长江曾在迟群专案组工作过,看过迟群的笔记本。后来,孙长江调往中央党校工作。

在“教育部大批判组”起草《教育战线上的一场大论战——批判“四人帮”炮制的“两个估计”》一文时,孙长江也是作者之一。他记起在迟群笔记本上见到的那段“最高指示”。

孙长江一说出这一重要线索,人们连忙从档案中翻查迟群的笔记本,果真找到了迟群所记谢静宜传达的的话!这个笔记本交到了李琦手中,并复印送到汪东兴那里。

由于找到了这样的重要“依据”,于是,人们开始谴责迟群“封锁指示”,这才敢于去否定“两个估计”——倘若没有说过这些话,倘若没有在迟群的笔记本上找到的这些话,即便是邓小平已经明确批判了“两个估计”,人们还是不敢否定“两个估计”!因为人们知道“两个估计”是“圈阅”过的,只有找到不同于“两个估计”的话,这才可以批判“两个估计”!

也就是说,在当时,只能以“两个凡是”来反对“两个凡是”——以的这一段话来反对的另一段话!

这下子,汪东兴也无话可说。

当然,由于那些的指示是从迟群的笔记本上找到的,在“两个凡是”者们看来,生怕迟群在记录时打了“折扣”,所以公开发表时标明只是“指示的精神”而已。

这样,1977年第11期《红旗》杂志终于发表了署名“教育部大批判组”的《教育战线的一场大论战——批判“四人帮”炮制的“两个估计”》一文。

《人民日报》于1977年11月18日加以转载。

文章发表时,离邓小平关于批判“两个估计”的“八八谈话”,已整整3个月零10天了。

邓小平复出之后,连否定“两个估计”都这么费劲,当时“左”的阻力之大,可见一斑。

华国锋主持下的十一大

《中国章程》规定:

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每五年举行一次。在特殊的情况下,可以提前或延期举行。

十大是在1973年8月召开的。按照正常的情况,十一大应在1978年召开。但是由于发生了粉碎“四人帮”这样重大而特殊的情况,所以十届三中全会决定提前召开十一大。

就在十届三中全会结束后20来天,1977年8月12日至18日,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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