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月听到宋良辰说,你要在京城等我啊,她的脸登时就红了。小翡一句“登徒子”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宋良辰一眼。宋良辰的眼神从没注意过小翡,他自走出房门那一刻,眼中只剩下岑明月。
赵慎初的眼里只有宋良韵,宋家其他人眼中只有赵慎初,没人理会宋良辰与岑家主仆的眉眼官司,将几人送出大门,宋城拱了拱手说“国公爷,岑公子,一路顺风!若他日再来云州,一定要来寒舍坐一坐。”
这话岑明月没法接,回到京城后,她怎么还能随意出门呢?
“宋叔宋婶,年后跟辰弟一起去京城吧,春闱是大事,有两位大人在身边,相信辰弟心里也踏实些。”赵慎初说完深深地看了宋良韵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飞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岑明月抬脚向马车走去,听到宋良辰叫了“岑弟,稍等……”说完,他拉住她的袖子,问“明年到了京城,我去哪里找你?”岑明月红着脸扯了扯袖子,没扯出来,她一着急,眼中闪出点点泪光,“你,你先放开!”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宋良辰见她真的急了,松开了手,靠近她耳边说了一句“乖,等我。”岑明月推开他急匆匆地爬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一阵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火辣辣的,她捂着自己的脸,听着小翡在旁边嘀咕“这个登徒子要是敢去京城找小姐,我就要他好看!”
“走吧!”赵慎初淡淡说了一句,掉转马头,对面一架马车正匆匆朝这边而来。
“国公爷,留步!”马车内的宋竞舟掀起车帘,大喊一声后,催促着车夫,“快点,你快一点!”
宋城看着马车里自己老爹的头发都有些散了,赶紧上前两步,“国公爷,我爹来送你啦,稍等一下哈!”赵慎初看着马车里有些狼狈的宋竞舟唇角一勾,他还正想着怎么给宋良韵报仇呢,没想到宋家的当家人就送上门来了,他可是让赵起去打听清楚了昨日女席上发生的事情,虽说他家韵韵没吃什么亏,但是有人敢跟她作对,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国公爷,下官来迟一步,还望国公爷见谅!”宋竞舟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从马车里下来后,仰头朝马上的赵慎初拱了拱手。
赵慎初垂眸看着他,淡淡地说“知州大人公事繁忙、家事也比较繁琐,便是不来相送,也无甚关系。”
宋竞舟一看他的神态和语气,便觉不对,昨日赵慎初虽然也冷淡,但是没有这么明显不高兴的表情,他特别提到“家事比较繁琐”是何意思?昨日国公等人离开后,他和吴氏两人被母亲训斥了一顿,特别是吴氏,几个小孩子的争执都处理不好,如何管家?几个孙女之间的那碗水都端不平,如何公正处理府中事务?老太君险些因为此事夺了吴氏的管家权,那吴氏好一番哭天抢地表忠心,才堪堪保住了执掌中馈之权。
“国公所言甚是,家中小辈不懂事,是下官疏于管教之过,昨日下官已经命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去闭门思过、抄写女诫了……”宋竞舟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赵慎初抬眼看着远处,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心中一动,复又说道,“但是家母认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当小惩大诫,罚她们今日跪祠堂反思。”
赵慎初看了看宋良韵,见她躲在姐姐身后得意地偷笑,便点了点头,“太君她老人家睿智,处事公正、防微杜渐,这是在给贵府积福啊,也是知州大人的福气,而且,”他顿了一下,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宋良辰,“听闻贵府二爷家的少爷酷爱读书,整日在书房中孜孜不倦,想来也是有大出息的人,不过,孩子到底还小,知州大人还是多关心关心他,别把他累坏了呀!”
宋竞舟眼前一亮,朗哥儿只与齐国公吃顿饭竟然被国公爷注意到了,将来说不准有大造化啊,“国公爷慧眼如炬,我家这些孙子,就属朗哥儿最聪明伶俐,从小就懂事……”
宋良辰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赵慎初,赵慎初回望着他,露出一丝笑容。两人眼神交流了片刻,后面宋竞舟夸赞宋玉朗的话被自动省略了。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还要赶路,今日就先告辞了!”赵慎初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马蹄得得向前走去,他强忍着不回头,走出几步后,一抽马鞭向远方疾驰而去,背后的宋良韵转头擦了擦眼泪,默默地在心里说:没良心的家伙,都不知道回头看我一眼。
国公爷已经走了,宋城颠颠地走近宋竞舟说,“爹,要不要去院里坐坐再走?”
宋竞舟躬着的后背终于挺直了,他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并不宽敞的门庭,“嗯”了一声,抬头挺胸,迈着四方步向院内走去。
宋家奶奶对男人和会客之类的事情向来有多远躲多远,赵慎初等人一离开,她就在屋子里呆不住了,在清水村喜欢种花养鱼供大仙儿的她,到了州府无所事事,觉得浑身不自在,听着外面安静了,就走了出来,望着院子琢磨着,是不是把花园里的花儿拔了种上菜,毕竟这州府不比清水村,吃穿用度,处处用钱,她儿子虽有些积蓄,但也不能胡乱浪费不是?
宋竞舟迈着四方步跨进了大门,看到院子里的人愣住了,一个穿着一袭素色衣衫的妇人正站在院子里发呆,气度淡雅从容,神态娴静悠然,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向后退了几步。
“爹?怎么了?”宋城看到他的动作诧异地问了一声,再抬头看到神色慌张正欲转身离开的亲娘,叫了一声“娘?你怎么出来了?”
地主娘抓着他衣袖拧了他一把,赶紧上前两步说“娘,可是房中闷了?您若想出去转转的话,过几日咱们一起去上香啊!”
宋家奶奶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匆匆地走回房里,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宋竞舟。他嫌弃她,她一直都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她也嫌弃他!若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做个无名无份的通房,还做了一辈子?她不过抵抗不过命运罢了!
待宋家奶奶关上了身后的门,宋竞舟才想起她是何人,他眯着眼睛回忆,却怎么也忆不起她的样子,他只知道有那么个人,具体是方是圆、是美是丑都没了印象……他有一妻两妾三个通房,其中一个通房生下一个女儿后死了,另外一个后来抬了姨娘,只有她,生了儿子却一直没成为姨娘,最后跟着儿子走出了知州府。
说到底,她为他生了儿子,他却从没给过她什么,是他亏欠了她,宋竞舟背着的手放了下去,在院子中踯躅了片刻,才问“你娘他,这些年可还好?”
这让宋城怎么说?他娘生他的时候才十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生下他之后,一直也没得宠过,即便他中了举,入了亲爹的眼,他娘都是个空气一般的存在,若不是带她从知州府出来,怕是早已在府中抑郁成疾一命呜呼了。这些话他这个儿子不能说。
他娘跟着宋城离开知州府后,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不用再每日给主母请安,不用担心明里暗里的各种算计,她活得轻松自在、无忧无虑,心境开阔自然眉目舒展,眉目舒展自带愉色,他知道他娘现在过得很开心。这些话他这个儿子也不能说。
“您放心吧,我娘过得挺好的。”宋城斟酌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宋竞舟回忆着刚才的惊鸿一瞥,他自然知道她过得好,比他后院的姨娘小妾过得都好,因为她的脸上没有悲苦、没有郁色、没有戾气,平和得仿佛参禅悟道了一般,可是他知道她脑子里只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大仙儿。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记不住她的长相,却记住了这一点,可能是这一点让他觉得惊世骇俗吧!
宋竞舟在院子里转了转,虽嫌弃院子太小,住的地方太局促,却也不想让他们搬回知州府,他对后院的那些手段并不是一无所知,对自己原配嫡妻的性子深知肚明,甚至对当年宋城出的种种事故也有些猜测和查探,只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这就是他对于兄弟争斗的认知。
他以为通过斗争会磨练毅力和能力,却不知只能磨灭情谊和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