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当家正在做一件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绝不会做的事情。
原本衣冠楚楚的安夏首富此时正蹲在路边的小山坡后面,双眸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远处有车子开过来的声音,这种距离京城好几十里的地方,路况自然不会有多少。
完全的土路即便是晴天路上也布满了坑坑洼洼,车子开在上面绝对称不上舒服。
卫长修当然也不关心坐车的人舒不舒服,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车子从自己跟前驶过去之后会发生的后果。正出神间,前方已经能看到开过来的车的身影了。
那是两辆小汽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一定要的话,大概就是……特别单薄?
想起傅少夫人许诺送给自己的车,卫当家瞬间忘记了自己是个商人不是杀手刺客这个纠结的问题。
要怪只能怪,商人是没有良心的!
“轰!!”打斗的一辆车在突然响起的爆炸声中直接被掀翻了出去,后面的车连忙想刹车,但两辆车本身就在高速行驶之中,依然还是撞上了前车的尾巴在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因为惯性而猛地向前一倾,前方腾起的浓烟也让他们忽略了几枚东西从天而降。
又是几声巨响,寂静的道路上浓烟四起,硝烟味十足。与之相随的还有哀嚎声和咒骂声。
卫长修并没有管这些,做完了一切之后转身就开溜。
车里的人死没死不关他的事,他只需要将这两辆车报废了就行了。万一这车里还剩下几个活人,他一个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卫长修一口气奔出了三四里路,他的车停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山坳里。就在他看到自己的车子脸上刚要露出个愉快的笑容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有些僵硬。
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年头好处果然不是能白拿的。”他转过身的同时,身后的大树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来人此时的模样显得十分狼狈,原本精致而服帖的西装已经是一片狼藉,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不说,好几个地方还破了几个口子。
原本干净俊美的面容同样也沾上了灰尘,额头上隐隐有些血迹渗出。
“贺儒风?”卫长修平静地道。
贺儒风此时眼神阴冷,以如此狼狈的模样面对依然衣冠楚楚风度出尘的卫长修,让他心中的暴戾不可遏制地翻腾着。但他面上却依然笑得温文尔雅,“没想到,安夏首富竟然也知道区区在下的名字。”
卫长修垂眸,淡然道:“那倒没有,不过是傅凤城想要你的命,我不得不记一下而已。”
贺儒风蹙眉,“傅凤城?”他还以为卫长修会出现在这里,是冷飒的手笔。
卫长修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确实是傅少夫人请我来的,不过…傅凤城也确实想要你的命。如果我是你的话,死在傅家大少夫人手上绝对比死在傅凤城手上舒服得多,贺先生不如考虑一下。”
贺儒风冷笑道,“卫当家觉得,咱们现在谁会先死?”
卫长修打量了贺儒风一番,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不…应该说,这京城应该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贺儒风脸色微变,双眸紧紧地盯着卫长修。
卫当家似乎完全不在乎眼前的人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反而微笑道,“你真的是贺儒风么?”
贺儒风笑道,“现在我就是贺儒风。”
卫长修挑眉,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真正的贺儒风已经死了。”
贺儒风笑而不语,并不接卫长修的话。他原本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谁,将来又是谁?
卫长修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悠悠道,“南洋黑道第一杀手,张佐能找到你这样的人物,果然不简单。不过我想,张佐事先大概不知道你是个疯子吧。”
贺儒风的眼神越发阴郁起来,冷声道,“卫当家,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活不久。”
卫长修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贺儒风当然不会动手,无论是谁暗中被两把枪指着都不会轻易动手的。
所以卫长修也不着急,反倒是慢条斯理地走到自己车边拉开了车门坐进去,然后才靠着车窗笑道,“贺先生不用紧张,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一般不做人命买卖。只是替人带句话而已。”
贺儒风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卫长修道,“傅大少让我告诉你,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敢碰他夫人一根手指头,就做好被塞进老鼠洞里一辈子和蛇虫鼠蚁为伴的准备。我劝你最好相信他,上一个真正惹毛了傅凤城的人,现在都还没死成。”
贺儒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指骨被捏得咔咔作响。
他表情阴鸷地盯着卫长修,好一会儿才冷笑道,“是么,我倒要领教一下傅家大少的本事。说起来…傅大少才当真是打不死的蟑螂。伤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够爬起来。”
卫长修笑道,“你们原本不就是想要看他爬不起来么?一个名声显赫的天之骄子,被打垮在地上零落成泥,你们看了是不是特别有快感?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你满足一百倍?可惜……”
摇了摇头,卫长修叹道,“难道教你本事的人没告诉过你,斩草除根才是杀手应该做的事情吗?脑子不好学人玩什么棋局?”
贺儒风没有说话,即便是不愿意承认但当初没杀了傅凤城这件事确实是让人有些后悔了。
有些人自觉掌控全局太久了,就难免会产生一种自己能将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错觉。
看着自己厌恶嫉妒的人变成一滩烂泥,自然是比直接杀了他要愉快得多。
但…人活着,总归是个后患,如今看来这个后患已经成为心腹大患了。
贺儒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既然杀不了卫长修他当然不会浪费时间,眼下的局势对他不利,先离开再说。
“砰!”一声枪响。
即便贺儒风身手极快及时躲避了,但他的肩头还是迅速绽开了一片血色。
他将自己隐藏进大树后面,以大树的树干作为掩护,“卫长修!”
卫当家有些无奈,扬声道,“别叫我,这可不是我动得手。”他手下的人要是能一枪就命中国外名声赫赫的第一杀手,他还当个屁商人?他能把傅凤城按在地下摩擦了。
但开枪的人却并不满意,冷飒有些遗憾地从山坡上爬起来叹了口气,“怎么就打歪了呢。”冷爷的技术难道已经不复全盛时期了?还是这枪的精准度不行?
江湛站在她身边道,“那个人很厉害。”
冷飒点点头确实挺厉害的,“面对面你有几成把握?”
江湛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一成都没有。”
冷飒原本已经收起的枪再次抬了起来,“那就再来一枪吧。”能把这个祸害留在这里,自然是最好的了。
贺儒风既然被卫长修称为第一杀手,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虽然之前有些狼狈,又被冷飒偷袭成功,但并没有完全失去行动力。而山林这种地方,一向也是最适合逃跑和隐蔽的。
冷飒没有去管卫长修,卫当家自然有人保护,带着江湛一路循着贺儒风的踪迹追上去。
双方数次交手,一路追到下午暮色将尽才终于再次追上了贺儒风。
贺儒风此时显得更加狼狈了,之前的几次交手中他被江湛在胸口划了一刀,但江湛也受伤不轻。
他的脖子上也有一条血痕,那是冷飒的子弹擦过留下的痕迹。
此时贺儒风看着提着枪走上来的冷飒却并不如何惊慌,因为他跟前挡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农家小姑娘,那小姑娘是他从山下顺手抓来的放羊的姑娘,此时早就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哭泣都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了。
看着夕阳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纤细身影,贺儒风的呼吸忍不住都有些重了起来。
一双泛红的眼眸中有暗火在燃烧,他舔了舔因为一整天的奔逃而干涩的嘴唇,道:“冷小姐,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这一整天下来,他始终无法摆脱冷飒的追踪。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打了暗枪,若不是实力出众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但他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他始终无法摆脱冷飒,本身就受伤了的自己早晚会死在对方手里。
冷飒看了一眼被他钳制在怀中瘦弱的女孩,平静地道,“多谢夸奖。”
贺儒风叹息道,“你这样对我,我却还是不忍心伤你。”
冷飒并不怎么领情,“不忍心还是做不到?”贺儒风可没有对她留情,抬手抹了一下脖子,那里有一刀浅浅的血迹已经凝固的伤痕。
虽然伤口很浅只是皮肉伤,但位置却是险而又险,果真不愧是杀手出身一出手就要人命。
贺儒风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杀了我,这个丫头也得跟我一起死。”
冷飒看着他怀里已经吓得快要抽过去了的女孩没有说话。
贺儒风道,“现在我也不要求用你自己换了,放我离开我放了这个丫头。冷小姐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么?你真的想看着这丫头就这么…嗯?”
冷飒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枪收回了枪套中,“放了她,你可以走了。”
“冷小姐真爽快,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贺儒风笑道。
冷飒淡淡道:“我劝你尽快。”
“这是自然,我可不想等到那群狗追上来咬着我不放。”贺儒风也很干脆,将怀里的女孩往冷飒跟前一推,就朝着冷飒身后的路口走去。一边还不忘道:“冷小姐不会在我背后开冷枪吧?”
冷飒不答,只是看了一眼被他丢到地上的女孩。
贺儒风走过冷飒身边,突然伸手一道白光从他指尖闪过朝着冷飒划了过去。
冷飒并不慌乱,仿佛早有预料微微仰身避开了这一击,同时抬脚踢向贺儒风的下盘。
趁着贺儒风闪避,她也飞快后撤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双手往风衣里一探,双枪在手毫不客气地朝对面的人扫射而去。
贺儒风就地一滚,连续闪避了好几次才避开了朝自己射来的子弹。
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微微喘息着笑道,“开个玩笑,冷小姐真是太无情了。”
冷飒道:“贺先生这么喜欢玩笑不如再出来试试。”
贺儒风笑道,“这次还是算了,咱们有缘再见。”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有身后大石头做掩护,他自然有把握在冷飒过来之前逃离她的视线,因此也还有心情开玩笑。
只是下一刻,贺儒风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仅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就连一直被他忽略的伤口都仿佛突然开始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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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有些僵硬地扭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南六省的制服,制服笔挺,军靴更是衬得他身高腿长,挺拔如松。俊美的容颜被帽檐遮住了一些,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贺儒风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帽檐下那双眼眸中凌厉的寒意。
傅、凤、城!
贺儒风心里升起一股极度的愤怒和怨毒,这种感觉比他之前看到衣冠楚楚的卫长修的时候更加剧烈。如果可以,他手里的刀迫不及待地想要插上傅凤城的喉咙。
傅凤城已经举起了手,他手里握着一把枪。
傅大少眼眸锋利如刀锋,枪口直指贺儒风。
贺儒风眼神一缩,根本顾不得多想也不顾自己肩膀上的伤,毫不犹豫地朝着另一边山岩后面闪去。
仓促中肩膀撞在了山岩痛得贺儒风直冒冷汗,但比起差点射到自己身上的子弹这痛楚却也要便宜许多了。
第一枪落空,傅凤城并不在意,毫不犹豫地换了个方向再次射向贺儒风。
这一次贺儒风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甚至没有多思考的时间,一咬牙翻身扑进了身后的山崖里。
坠入山崖的同时,一抹血花在他背后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