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林若弗脸上卸下伪装,此刻露出深深的疲惫之色。
对比着刚刚从府里离开的这位殿下,宰相爷这时候又想起了自家那二小子林共,林共这时候可能还不知道这次的牛栏街刺杀给相府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眼下婉儿婚事敲定,将嫁入太子府,但以后等待着林家绝对不是登云之梯。
“相爷。”
“郡主嫁入太子府,实际上并不是个极好良配,太子殿下现如今跟二皇子殿下那边争斗正热,将郡主托付太子殿下,风险显然要比嫁入范家大得多。”
袁宏道轻声对着林若弗说道:“但眼下陛下那边...”
林若弗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冷冽:“范家也没你想象当中那么安稳,在京都这个泥泞无比的沼泽当中,没有一家可以在其中做到独善其身,范建虽忠于陛下,但他范家也需要做出选择。”
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个年头,宰相大人能够看透京都里的许多东西。
袁宏道微微点头,接着犹豫片刻,开口道:“那长公主那边...”
林若弗想着已经到了封地信阳的李云睿,重重哼了一声,眼里闪过两道寒芒:“这次拱儿如此行事,就是李云睿在背后鼓捣出的主意,她可是真正的聪明人。”
“杀死范闲,一石三鸟。”
“范闲一死,她可以继续把皇家内库牢牢握在手里;而我相府也会因为这次刺杀被迫绑在她的车上;最为关键的是,她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猜透了陛下的心思。”
“眼下陛下想着把内库收回,不就是想要对北齐再度动兵吗?这次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栽在我国国都,但事情到这里却并不算完,这是多么好的一次借口,估摸这次可以借此收回边境不少附属小国。”
袁宏道这才了然,赞叹道:“长公主殿下智计不弱我庆国朝堂公卿。”
林若弗想着当年的种种事情,脸上露出几分嘲讽。
“她当然是聪明人,可惜却没想到范闲可以从牛栏街刺杀里活下来,同样没想到婉儿的婚事有变故,可惜啊,以后太子殿下那边不会再跟她一条心。”
“毕竟内库归于长公主跟归于太子,是两个不同的意思。”
袁宏道眉头紧紧皱起:“当真会如此?”
宰相爷脸上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是个不会居于人下的主,哪怕身边人是李云睿。”
......
陆泽与婉儿定在秋日大婚。
陆泽去往宰相府与林若弗见面的事情没有瞒着京中众人,这意味着这件原本隐着的婚事正式抬到了明面,许多人都在惊讶陛下竟当真替太子选定了那位林家郡主。
在这个各种利益缠绕连接在一块的复杂京都,政治联姻屡见不鲜。
而对于以后要坐上庆国至尊之位的太子而言,他的婚事应该要更加慎重才是,这位林家郡主前面还跟范侍郎家里有过结亲传闻,而且她的身子骨还相当娇弱,对储君而言并不算良配人选。
整个京里只有寥寥几人能够隐约猜测皇帝陛下的真正用意。
范闲最近这段时间整日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以至于小胖子范思辙在家里小赌怡情共推牌九的时候都很是生气,因为范闲现在都是欠钱赊账。
范若若知晓哥哥身上发生的事情,于是很是贴心的把范思辙给打了出去。
回到屋里望着眉宇间愁容缠绕的兄长,范若若无奈叹了口气,上前宽慰道:“哥哥,我们都想不到那日你在庆庙见的竟就是林家郡主,这京城人都知晓,肺痨病是严禁沾惹荤腥。”
范闲还是蔫不拉几。
他怎么都接受不了那位被他想着法子退婚的对象竟然就是心心念念的鸡腿姑娘。
而更令范闲接受不了的还是那日在庆庙前见到的画面,鸡腿姑娘笑意盈盈跟陆泽站在一起,俩人还时不时的会低声互相耳语几句,看起来极为亲昵,范闲似乎都能够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范若若听着兄长哼了几句很是奇怪的歌词。
什么车里车底之类。
这下子,她变得更是担忧起来。
......
牛栏街刺杀带来的影响很快过去,如同春雷般响彻在京都百姓的心头,上面并没有瞒着的打算,百姓知晓是***北齐派人来到京都暗杀,所以一时间庆国民间请战北齐的呼声十分之高。
庆帝于朝堂上公开表示,会令北齐为这次刺杀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年庆帝率军北伐,但未竟全功,对于立志于统一天下的庆帝来说,这件事情一直令他耿耿于怀,所以他会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机会,至少要在这次给北齐足够的颜色看看。
而京都的各方势力,在这次春雷响彻耳畔之后,又开始维持住了朝堂之上那固有的平衡。
宰相爷为相府未来考虑,想着重新开始投资;陈萍萍如愿的把婚事搞黄,想叶轻眉的儿子接手监察院,同时继续探查当年种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相;二皇子...
陆泽自从跟婉儿婚事确立以后,去往皇家别院那边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而且每次去都会带着很多新鲜玩意,令久未出过京城的婉儿大感好奇,尤其是婉儿更喜爱陆泽带来的诸多吃食。
引的那位老嬷嬷都开始提醒起来婉儿,需稍稍的管住些嘴。
毕竟十月便是陛下定下的大婚之日,虽然婉儿身份特殊,但到时候太子大婚定是京中盛日,庆国有名有姓的都会备上份厚厚的贺礼前来祝贺,这是为数不多可以公然向东宫表露心意的机会。
最近婉儿痴迷上了吃火锅。
以前生病的时候,每次膳食都是清汤寡水没有半点滋味,所以她才会偶然偷吃贡品里的鸡腿。
夜空笼罩大地,皇家别苑的侧院里,香气弥漫。
“这是小麂肉。”
“禁军山卫营在苍山之上打的麂子,往我宫里送了两头,我特意给你带来尝尝。”
只见香嫩软嫩的肉卷在滚烫的锅里咕都都的滚着,旁边搭配着绿油油的青菜以及各种配菜,吃的婉儿满头大汗,在陆泽面前的她渐渐变得不怎么在意形象起来,郡主此刻正用手朝着麻麻辣辣的嘴巴扇风,陆泽眼神极为宠溺的看着未婚妻,给她茶杯里蓄满了茶。
婉儿歇息片刻后又拿起快子把锅里的肉送进嘴里,肉质滑嫩,极其美味。
贪吃的婉儿终于是又大饱口福了一番,享用完美味的婉儿便跟陆泽开始在别院附近走了起来,尽管在婚前长时间见面不合规矩,尤其还是入夜以后,但陆泽并不在意这些。
不远处的山头上露出圆圆明月,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宛如神仙卷侣一般,侧方竹林里叶片被风吹动的沙沙作响,陆泽很是享受这样的日子。
“覆云难掩金樽月,舞风翻戈青劲竹。”
陆泽搂着婉儿的肩膀欣赏着头顶的金樽月,随口说的几句诗令身边女子眼神骤然亮起,陆泽不是范闲那种会那个李杜苏几位大诗人的诗词用来当才子的人,但用来构造一下自己在婉儿心里的形象还是可以的。
陆泽把婉儿抱在怀里,倒是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想法。
他只是喜欢这么安安静静的抱着婉儿,享受着这般安静的时光。
只是陆泽知道,这般享受的日子也是需要付出足够多的东西才能得到,闲散的富贵翁在这个世道并不能享受的度过一生,从某种程度上看来,陆泽跟监察院那位轮椅上的老家伙看法很是相似。
人只有拥有着足够的力量才能够保护自己跟身边人过上想过的日子。
“承乾哥哥。”
“我想大宝跟二哥了,我们大婚的时候,他们...可以来吗?”
林婉儿眼神里闪过几分缅怀。
这些年她虽然并未跟林家那边过多的联系,尤其是对待那位父亲大人很是陌生,但跟林家那两位兄长的关系也还不错,只是婉儿知晓轻重,皇帝舅舅不喜她跟林家关系过近。
陆泽笑了笑,轻声说道:“当然可以。”
婉儿无比惊喜的望着陆泽侧脸,连忙道:“真的吗?”
陆泽点了点头。
林婉儿嘴角扬起:“我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病好的一天,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够开心幸福健康的过每一天。”
陆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头顶完全露出来的明月。
他知晓未来的庆国会变得十分不太平,以后的京都只会越来越乱,到时候的婉儿可能就不会如同今日这般憧憬着未来,但陆泽会尽力的为她构造起那片蓝天。
......
陆泽这段时间变得稍稍忙碌起来。
在庆帝正式发表了对于北齐的宣战之言以后,庆国这个庞大无比的战争机器便如同机器一般开始了一系列的运转,从京中发出的一道道指令都会通过监察院分发到北郡前线。
战争是场肮脏的游戏。
两国之间的交战不单单只有战场上的来往厮杀,情报、粮草、暗杀等一系列的事情都会影响到一场战争的胜利,两国交战比拼的更是各自国家的底蕴。
庆帝对陆泽也存在着考究的意思。
毕竟他真正想要培养出来的储君是能够替南庆征伐天下、统一大陆的君王,而不单单是为了守成而存在的君王,陆泽并没有经历过古时的战争,但好歹脑子里属于现代人的战略战术都存在。
他很快就用行动证明,自己不单单是位喜爱风花雪月的太子。
当年的庆帝跟陈萍萍用兵,喜好奇招;而陆泽展现出来的并未超越这个时代固有的思想,堂堂正正大开大合的招式也得到了庆帝的认可,皇帝老爹还很是喜欢陆泽给出的答桉,甚至还把这份文卷转交给了兵部以及监察院以作参考。
“当年朕刚刚登上帝位,我庆国国力极其贫弱,必须在刀尖上跳舞才能够在诸强环伺中站稳脚跟,陈萍萍的腿就是那时候丢在的前线。”
庆帝对着面前的陆泽微微点头,眼里带着赞许。
“但眼下我庆国已然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的国度,以正取胜是正理,但正与偏结合才能够最大程度减少损伤,战争不是比拼谁杀的人更多,而是看两边谁死的人更少。”
很快,前线大胜的捷报便传回京都。
北齐扶持的几个诸侯小国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便缴械投降,庆国国内一片赞美之声,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军方受赏颇多,而监察院那边也受到了不少的赏赐。
陆泽的名字同样出现在了众人谈论话题当中。
礼部尚书郭攸之赞曰:“太子殿下梳理后勤,建言前线有功。”
而二皇子那边的权臣则是持反对意见。
这段时候二皇子一党逐渐察觉到京都里的风气不太对劲,以往人们在谈论太子的时候都是秉性软弱,谁承想现在这位太子殿下竟然连醉仙居去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庆帝眉头微微皱起。
而后司殿太监尖声宣告陈院长入殿,朝堂众人俨然习惯了这位监察院院长每次迟到早退,估摸这次是压根就没打算来上朝,是庆帝派人把这个老家伙给叫了过来。
陈萍萍上殿启奏许久,庆帝询问他关于太子在这次前线大捷里的所作事情。
陈萍萍只是澹澹说了四个字:“太子辛苦。”
陈院长这四个字令二皇子李承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二皇子一党的权臣们都只能承认,这次的太子殿下可以凭借着这次前线大捷的功劳在京中再度把东宫名声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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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东宫那边停滞许久的诗会也有着要重开的迹象。
退朝后,李承泽跟陆泽在最后离开,俩人并肩而立在太清宫前的长阶之上,陆泽澹澹瞥了一眼这位二哥,后者身位其实还落后于他半个。
陆泽哑然一笑。
这位二哥表面上的功夫做的还真足。
“太子殿下何时学的军略?”
面带笑容的李承泽询问起来。
陆泽眼神望着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旭日,照耀的皇宫一片金黄,太清宫屋檐上的金色凋饰被映照的美轮美奂:“我庆国先祖就是从马背上打下的国家,这种东西...还用学?”
李承泽笑容不减,但心里却是格外的冷。
这时候的二皇子开始把太子当成了他此生真正大敌,宿命中的大敌!
.......
陆泽神情古怪:“孟获把诸葛亮当大敌,诸葛亮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