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朱元璋的底线

“知道陛下为何要掀起大案,诛杀胡惟庸、李善长吗?”

朱允熥蹙眉道:“什么意思?”

冯毅轻叹道:“陛下给他们定的罪名是谋反,谋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军队效忠的文官,你让他们拿什么去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当然,说这些不代表胡惟庸不该死,这货权倾朝野,卖官鬻爵,朝中遍布党羽,权势直逼皇权,历朝历代只要是对军队拥有把控力的皇帝怎么会容忍有这样的人存在。

所以胡惟庸必死,本就疑心且一心想要集权的皇帝若是不将胡惟庸这块绊脚石踢开,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所以胡惟庸死了,死于谋反,呵呵,而李善长被卷入胡惟庸案被诛同样不冤。

陛下驱逐鞑虏,复汉家衣冠,功绩之高,旷古绝今,论古今得国之正,非大明莫属,此乃公论。

然而和所有朝代开国之初一样,新的王朝必然会诞生出一大批的初生勋贵,勋贵同荣同衰,自然喜欢报团取暖。

大明开国以淮西勋贵人数最多,力量也是最甚,淮西勋贵什么为非作歹,侵占良田,贪赃枉法,横行无忌,这些在皇帝的眼里其实都是小节。

哪怕皇帝最恨贪官污吏,只要是官员有贪腐被坐实,断头台上十有八九要挨上一刀,可淮西勋贵犯同样的过错,充其量也就是被斥责一顿罢了。

由此可见,皇帝还是念旧情的,然而淮西勋贵日益骄纵,在朝野内外横行不法,可皇帝依旧忍耐,这是因为淮西勋贵还没有触及皇帝的底线。”

朱允熥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道:“你东拉西扯的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陛下的底线!”

冯毅正色道:“淮西勋贵多为行伍出身,武人就该是武人的样,然而骄纵不法,勾连朝臣,威胁皇权,便是取死之道。

所以胡惟庸死了,李善长在本该颐养天年,名垂青史的年纪也上了断头台,数万人因他们而人头落地,几十位与国有功的开国勋贵身死族灭!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他们跟了皇帝十几年戎马厮杀,却不知道皇帝的底线是什么?在哪里!”

朱允熥嗤笑道:“这么说,你知道?”

“略知一二,在我看来,陛下的底线一是皇权,除了如今重病的太子殿下外,谁都不能威胁到属于他的皇权,谁碰谁死!

第二是执念,皇帝心心念念的是想要打造出一个铁桶一般的江山,为后世子孙制定出一套可以行之万世之准则,以此江山永固,传承万代!

第三则是亲情,出生在民间最底层,活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被饿死,毫无疑问少年时代的陛下是孤独的,而越是孤独的人就越是知道亲情的可贵。

皇帝知道民间疾苦的根源是什么,所以他痛恨贪官污吏,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欺压良善百姓的豪强斩尽杀绝,可即便如此也弥补不了他已经缺失掉的亲情。

因为缺失所以更加珍视,皇帝喜欢自己的子孙能够相亲相爱永远不起纷争,希望他们能够安分守己,这是希望,而且也在为此而努力。

在殿下眼里,你出生就是嫡子,而且有庞大的背景为你站台,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皇爷爷考虑立储时候不得不去考量的重点。

事实你错了,大错特错,甚至我可以毫不讳言,无比明确的告诉殿下!

若按部就班,你皇爷爷最终的选择一定是你那个由庶而嫡的哥哥,殿下甚至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胡说!”朱允熥出离愤怒,在他眼里无需去争的事情,现如今却被冯毅断然否决,这等于是击破了他固有的认知,代表着信念的崩塌。

“殿下想知道原因吗?”

“你说!”

冯毅微笑道:“原因其实很多,但最主要的就只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殿下以为是自己最大助力的勋贵将门,殿下是太子原配嫡子,而殿下母族是郑国公府,郑国公府和凉国公府、宋国公府都是姻亲,而这些国公身后又是大大小小,盘根错节的勋戚!

这组成的就是一张无比严密的关系利益网,他们肯定希望殿下能够继储登位,如此一来,他们家族的荣耀将会再次攀升一个台阶,可要是朱允炆,他们能得到的只可能是提防及至衰落。

殿下的爷爷是雄霸一代的洪武大帝,他看的比殿下更透彻也更深远。

他很清楚勋贵势力对于殿下来说既可以成为襄助之力也能成为殿下掌控天下最大的掣肘!

殿下的心性不管是伪装还是本就如此,总之在皇帝眼里,殿下缺乏决断力,没有魄力,不够心狠手辣,那么就肯定震慑不住勋贵势力!

但是这些勋贵又都是殿下的靠山,他不能随随便便便清理掉殿下的母族背景,这只会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而朱允炆则不然,若是选他继储,这些勋贵绝对不可能成为其助力,万一哪天皇帝驾崩,新君继位,新君将要面对的就是无比强大,而且还支持殿下你这个藩王的武勋势力。

试想一下,殿下若是朱允炆,这晚上的觉能睡得着吗?睡不着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掉殿下,彻底绝了殿下背后武勋的希望,如此他才有可能坐稳皇位!

武勋对于殿下对于朱允炆在皇帝的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殿下如果没有能力消除这种隐患,那么皇帝会自己动手。

立储朱允炆,找一个罪名牵连大案,把殿下倚为泰山之靠的武勋力量杀的血流成河!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皇帝有这等魄力,尸山血海里面杀出这天下的皇帝也足够狠辣!”

朱允熥痴傻发怔,后背已是冷汗淋漓,他在不断琢磨冯毅说的这些话,不想则已,越想就越是觉得有可能。

难道一直以来自己的盘算都是错的?

在自己眼里曾经认为自己继储最大的优势,竟然会成为掣肘自己成为储君最大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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