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冯毅是将门之后,解缙脸上不屑一闪而逝,顿时也失了继续攀交下去的心思,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文人相轻,那是内部矛盾,文武殊途,可是阶级矛盾!
“一朵花就是一世界,见微可知着,小不是真小,小中蕴含大世界。”冯毅笑道:“莲乃圣洁之物,出淤泥而不染,净土乃出尘世无垢之地,而今净土生莲,双相辉映,构筑新世,恍如我大明击破黑暗,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杨慎驻足,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冯毅,仿佛觉得一个将门子弟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他多少产生了些许好奇。
解缙收起轻视之心正色道:“这上联蕴意深远,解某感悟良久却也没有冯公子如此深刻,故而试对几联,虽说还算工整,但意境却是相差甚远,不如冯公子……”
冯毅淡笑:“本不欲献丑,既然解翰林抬举在下,那冯某便试对一联便是。”
“愿闻其详。”解缙拱手,他自负才高不输子建,觉得自己既然感悟不够深刻也对不出一个意境深幽的下联,可偏偏一个勋门子弟竟然对上联的理解竟然还要胜他一筹,这让他如何能心服,顿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冯毅装模作样思考片刻,见江都公主和耿璇已经联袂登山,当下吟道:“我这下联是牟尼珠献,三摩三藐三菩提。”
牟尼珠献,三摩三藐三菩提……
解缙浑身恍如电击忍不住轻颤。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日斩露峥嵘,必为一代文宗的解缙此刻彻底被震撼。
苦思冥想对了十余联都觉得很不满意,觉得此联估计还要等个十年八年,以待有缘人的他如今当真是备受打击。
勋们,将臣之后,难道不该是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纨绔不羁的代名词,如今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哥竟然轻易将此联破解,而且对仗毫无瑕疵,意境不输上联!
解缙有些恍惚,那边知客僧已经将下联写下急匆匆直奔寺内。
片刻后,解缙还没从巨大的打击当中回过神来,公主一行已经到了寺门前。
耿璇见到仿佛阴魂不散的冯毅顿时蹙了蹙眉头,不过公主在也不便多加理会,好在认识解缙,当即拱手道:“原来是解翰林当面,失敬失敬。”
解缙缓过神,他和耿璇有过一面之缘,自无半点深交,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对勋门子弟再如何不屑,也不好表露,便不咸不淡礼节性的回了礼,然后不再理会,继续回味冯毅下联中的意境,仿佛难以自拔。
耿璇有些难堪,但公主在也没法发作,只怪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否则如何能遇到这许多糟心事。
江都公主瞪大一双美目,终究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解缙。
身为闺阁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要说不怀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姻缘之事,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出身皇族,自己的姻缘必然是联姻。
联姻的对象除了公侯勋贵子弟外,最大的可能便是新科进士。
江都公主知道解缙是洪武二十一年三甲同进士。
而她对这解缙还特别了解,这倒不是说解缙才华横溢,名列一甲,而是因为很传奇。
据说这解缙少有神童之称,洪武二十年便以乡试第一名解元的身份入京参加会试。
洪武二十一年礼部春闱,解缙高中会试二甲第七,也就是三年一度天下前十,然而解缙对自己这第十名很是不满于是颇有微词,有些话传到父皇那里,为了打压其心性,殿试之时父皇便将其名次黜落进了三甲……
然而一个三甲的同进士偏偏又被选入翰林院成了庶吉士……
当然,江都公主关注解缙和挑选如意郎君没半点关系,因为解缙在入京会试前便已经在家乡娶了亲,他堂堂大明公主总不可能因为其才华便让解缙停妻另娶,然后再上演一出大明版的铡美案吧……
此时看解缙脸上阴晴不定,还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江都公主更添了三分好奇,这架势仿佛是吃了憋,可谁能让这位大才子吃瘪?
难道是……江都公主看了眼冯毅,倒是位俊逸少年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便在此时,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在十几位沙弥的簇拥下急急到了山门前,见到江都公主连忙合什道:“贫僧祥庆见过江都公主。”
江都公主微微一福道:“江都见过祥庆主持,主持万福。”
祥庆道:“佛曰众生皆苦,太子殿下为国事操劳成疾,实为天下之憾,公主为父祈福,必能孝感佛祖,令太子殿下病体康泰,灵谷寺大殿已净,静室也已洒扫,公主请。”
“有劳主持了。”
“公主请。”
江都公主迈动莲步入寺,却见祥庆主持并未亦步亦趋跟上,顿时有些嗔怒,刚要问及,只听见祥庆说道:“敢问是哪位施主对出牟尼珠献,三摩三藐三菩提这下联。”
解缙和冯渤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冯毅,前者觉得被抢了风头很是不爽,后者则在沾沾自喜,自家二哥竟然能对出此联实在出乎预料,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国公的公子今日力压身负大才之名,还是进士的翰林解缙,这才是根本。
以后谁他么还敢说勋门子弟都是不学无术的废物!
“在下冯毅,见过主持。”
祥庆躬身合什:“善哉善哉,此联乃先师所留,至今已有十载,先师曾言,若能无暇对出此联,自是对上联感悟甚深,也必然身具慧根乃灵谷寺有缘之人,施主请入寺,小寺扫榻以待。”
冯毅恶寒,有缘?慧根?听这秃头的意思难不成还想把他度入空门不成……
他妹的抄个对联总不会抄出祸事来吧,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以佛门度化世人的那一套理论,冯毅委实没多大信心能把守本心,当佛理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