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花气袭人知昼暖
袭人大惊失色是有原因的。
李穹一语道破了她的行藏。
十六年前,她父亲带着他们一家,乔装落难的汉人,将她卖进了八公次位的荣国公府,从而开始了她漫长的成长潜伏期。
本以为这么多年从未露过马脚,哪知道被李穹一句喊破,抬头看看这位兰芳亲王,便是想行刺他,自己也没了力气,惊骇之中瘫软在地。
李穹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其实心里也在说侥幸,怀疑是怀疑,也是诈她一诈,因为自己能有把握的只是来自赵靖忠的供词,他说京城内有他们的密谍。
这不是撞枪口了么,李穹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卧底这档子事,能把自己卧成一位有疆土的亲王,不是凤凰下的蛋,可是卧不出来自己这个凤雏。
赵靖忠,这名字透着那么的熟,不知道丁修何在。乃赵世全的三阿哥,那一夜他殿后掩护赵世全败逃,被冯紫英部所俘,贾赦学了李穹好几手的绝技,终于问出来口供,也让李穹再次对贾赦有了认知,坏人就得做坏事,学好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晴雯去问她,别让王爷脏了手。”
宝钗带着晴雯出来找李穹,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李穹摆摆手:“不用你们,好好歇着去。晴雯,去找金荣来。”
晴雯诶了一声,打量几眼袭人,快步去叫人。
袭人低着头偷偷看着晴雯靠近,猛地起身扑过去,想要抓住晴雯为质。
宝钗惊呼了一声,李穹也喊道:“留活口!”
袭人一愣,留活口?是说的我?不应该是求我手下留人?
刚想到了此处,就觉得小腹处疼痛难忍,紧紧抓着晴雯脖领的手,也渐渐的松开,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晴雯好一副我被你吓坏的模样:“诶呀呀,袭人姐姐,你怎么撞我枪口上了呢?瞧瞧,都捅穿了不是,吓死我了!”
“伱~~~”
她的小腹处顶着一把小火枪,不知谁那么缺德,火枪上还给装了一把小短刺。
薛宝钗惊魂未定:“晴雯,你没受伤吧。”
“我好着呢,六爷,真的还要留她活口?”
李穹见晴雯并未情急中搂火,也就松了一口气,自己真是大意了哇,哪能想到袭人竟敢狗急跳墙,要不是小晴雯警觉,今儿可真丢了大脸。
“行了行了,你又不敢真杀人,装什么好汉。”
说着走过去揪住袭人的发髻往后一扥,将她掼在了地上,一脚踩住她的脖子,瞧了瞧伤口流出来的血,啧啧两声。
“去找王御医来,也就太医院会缝合伤口。”
晴雯这才哆哆嗦嗦的,将枪口处的短刺,卡住绷簧折叠回了枪腹。
然后呕的一下转头吐了起来。
薛宝钗过来扶住了晴雯,拍着她的后背训她:“叫你逞能,便是抓住了你,她还能跑出去咱们府吗?这下好了,我看你晚上是要睡不着了。”
“呕~~~我也不想的~~~~她那眼神我见过,只要想害人时呕~~~就会成了那样。”
宝钗不让她说了,喊过来瞧热闹的老妈子们:“赶紧收拾了,把她捆上搬到外面门房去。”
扶着晴雯往回走,理也不理李穹,又叫过闻讯赶过来的莺儿和麝月:“去一个告诉金荣,带人去花家,一家子不分老小都给我绑了,就说袭人偷了东西。”
麝月有些发懵,莺儿诶了一声跑出去传讯。
怡红院内鸡飞狗跳起来,唯独剩下个李穹无所事事。
知道自己犯了错,又不好意思去见人,无奈之下溜达着去了门房,先稳住袭人的伤势再说,她这一根线不能断。
他是溜了,缓过劲来的晴雯,嘚瑟起来,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是如何窥破了袭人,又是如何掏出了火枪制住了她。
黛玉也给唬的不轻,自己家里出了这等事,却连个原因也不晓,这可是个什么事。
宝钗在生气,谁也不理,她隐隐有了猜测,能让李穹当面捅破的事,花袭人必定有不可测的身份,只是气他就不能痛快些拿下,非得险些出了人命。
王熙凤也在呢,听着小晴雯说故事,她诶呀了一声。
众女都看向了她。
王熙凤眼珠转了几转,叫过平儿和小红:“平儿去请鸳鸯来,小红去找玉钏,正好有一档子陈年旧事我一直对不上号,今日怕是能破了案。”
平儿和小红急匆匆的去找人,在府门口碰着了揣着袖子溜达着的李穹。
瞧他背着人不敢露面的样儿,二人忍着笑蹲了蹲身便去忙活各自的事。
李穹面壁了一会,等她们走远了后,踹了一脚墙,骂了一句脏话,撩衣服跨出了府门,自有门口把守的亲随牵来了马。
“我去顺天府,你们去一个人拿着牌子进宫找夏公公,告诉他,密谍司给我动起来,快要过年了,打扫一下京城的治安。”
打马去了顺天府,赵府尹赶紧迎出来,李穹不让他多礼,拉着他去了一旁嘀嘀咕咕。
“派一队人手,抓几个人回来。就说...荣国府里面丢了东西,带他们回来问问案。”
“此事不难,都有谁?”
“程日兴、詹子亮、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还有...山子野。”
赵府尹略一琢磨,不禁失笑:“这不是贾存周的清客相公吗。”
“就是他们,一个也别少,全给我带来,我怀疑里面有鞑子的奸细。”
赵府尹一惊,连忙拱手:“莫说下去了,我这大堂借给你用,我亲自带队去抓人。”
谁不晓得紫薇舍人“贾琼”的本事,如今是李穹了,更加的权高位重,他要说谁是奸细,多半就是。
紫微阁的事,顺天府可不敢沾边,用顺天府的人手去抓人,多半也有不打草惊蛇的意思在内。
李穹拦住赵府尹,怎能让一个三品大员去亲自抓人,一起进了书房,喝着赵府尹的好茶,等着就是了。
金荣那边也将花家绑了起来关进了宁国府的厢房里,此时花家只有花袭人的哥哥嫂嫂一家了,父母也都过了身。
花自芳,是花袭人的亲哥哥,求了半天的金荣,才问出来或许是妹妹手脚不干净的原因,赔着笑跪在地上磕头:“真要是府里少了什么,我破了家也给贵府赔上。还请金大哥通融通融,帮我打听打听到底丢了什么。”
金荣故作不肯,拿了花自芳怀里几两碎银后,才装作可以帮忙的样子,留下一众小厮看着他们一家人,自己躲去一旁喝茶等消息。
没一会儿呢,茗烟鬼鬼祟祟的找了过来,金荣斜了他一眼,自幼便被茗烟他们欺负,能给他好脸才怪。
“你个比崽子又来做什么?”
今非昔比了,茗烟不得不给挨了自己好几年欺负的金荣赔笑脸。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来瞧瞧金爷这有什么吩咐么。”
“扯淡,你家宝二爷让你来的吧?给金爷说说,谁给你报的信,宝二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没有的事!”
金荣呵呵冷笑,自后背腰间摸出了如晴雯一般无二的一把火枪,一按卡扣,绷簧弹起了短刺,拿在手里故意的瞄着茗烟。
“让一让嘿,我这枪好走个火,别喷你一脸血。”
“别介别介!”茗烟是左躲右闪:“金爷!金爷!您是我亲爷吔!这可开不得玩笑的。是何三!”
“何三儿?”金荣把枪放在桌子上:“周瑞女儿的干儿子?”
“没错,就是他。他跑来告诉了姆们宝二爷,说王爷府抓了袭人,还抓了袭人哥哥一家。”
“嘿~~~”金荣骂了一句脏话:“你们荣国府还能不能藏住点事儿啊,跟他妈筛子似的,全漏了面!”
茗烟嘿嘿赔笑:“金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我一般见识了。自今儿起,茗烟认您是我亲哥哥,有什么差事,您尽管着吩咐我就是。就是吧,嘿嘿嘿,能不能告诉弟弟我,花家到底是怎么惹了王爷了?”
金荣伸个懒腰:“唉呀,一大早的就忙活花家这点破事,还真是有些饿了。”
“有!我这就给您备了席面去!”
“等等!”叫住了转身要走的茗烟:“周瑞一家老公母还没咽气呢?”
“没啊,还在铁槛寺那守灵呢。听说是王子腾求了姆们二老爷,要不棺材前没人守着也不成个样。”
三年守制,贾宝玉去不去的,都要有人守着棺材等着,等到了三年后再说葬哪儿去,毕竟贾家的坟头没了王淑清的位子,就看王子腾收不收他妹妹的骸骨了。
金荣眼珠转了几转,掏出来刚得来的几两碎银,扔给了茗烟:“拿着置个席面来,陪我喝两盅,让金爷我也出出气。”
“得嘞!瞧好吧您嘞,去去就来。”
别说陪酒了,就是献菊,茗烟也得照办,宝二爷还等着他打问消息呢。
茗烟一走,金荣腾的一下站起身,拉开门看看外面的人,幸好还有一个贾家人在。
“芝哥,来来来。”
贾芝,荣国府一脉的庶子孙,与贾兰、贾菌一般的大,贾璘的儿子。
“什么事啊金大哥?”
“去亲王府一趟,找...找你探春姑姑去,就说王氏那里不安分了。”
“诶!”贾芝兴高采烈的跑走了,这是美差,进了大观园,少不了得赏,那些姑姑们如今各个有钱的很,要是能遇见林姑姑更好了,她是最大方的一个。
到了亲王府的门口,他爹贾璘刚巧站门口当值,贾家子弟全都被李穹收了编,看门护院的差事,他们干的欢实着呢。
“爹!”
“你怎么来了?不是跟着金荣去拿人了吗?”
“拿住了,关在宁府老宅里呢。金哥儿让我带个话进去给三姑姑。”
贾璘一笑:“金荣还是给你爹我的面子的,好好进去别乱跑,得了赏钱别乱花去,攒着爹给你娶一房好媳妇。”
门房里有倒座,守着的是老妈子们,专门预备接女客。
贾芝过去喊着婶子大娘,莺儿的娘认出了他,便带着他进了大观园内,一路要去秋爽斋。
偏巧,鸳鸯和玉钏也蒙着脸进来,相互问过好后,鸳鸯拦住了他们:“都在怡红院呢,我这刚得空儿,正好要过去,芝哥儿跟着我进去吧。”
莺儿娘道了谢,省了她的腿脚,接着回倒座里听老姐妹们恭维自己去。
玉钏摘了头巾,小脸绷的甚严,贾芝吓一跳,也不好问,老老实实跟在她们身后,一路赏着景,走了半盏茶,才到了怡红院的院门前,心里直叹,真他吗的大。
玉钏似有所感,扭头盯着十四五的贾芝不放,贾芝扭着脖子不敢再看人家的臀丘了。
没让他进内院,贾探春在回廊里见的他,贾芝学了金荣的话。
探春点了点头,侍书笑着过来塞给他几块大银圆,都是十元的面值,喜得贾芝抓耳挠腮的回去了。
探春叹口气,王氏啊王氏,一死百了都不容你,你到底还做了多少的孽!
回了正屋里,绕过那扇暗门的玻璃镜,内室里玉钏正咬牙切齿的说出她姐姐的死因。
玉钏有个姐姐叫金钏,原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宝玉自小吃的她嘴上的胭脂长大。
这不是玩笑话,金钏是大丫鬟,宝玉来找亲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时,大都是她代劳,给夫人看孩子也是大丫鬟的首要事。
坏就坏在了这儿,宝玉自袭人身上知晓了活玉软香后,时时便要起心动念,夏日一个午后,他去找亲娘,见着了给夫人捶着腿的金钏。
一时情动想起小时候的事来,又想要着尝尝滋味,被金钏拿彩云教导贾环的事给岔了开,被假寐的王夫人打了一巴掌,骂了出去。
后来,金钏便寻了短见。
玉钏说的正是这件事:“他们贾家自己的规矩,哥儿长大了要通人事,必得放一个通房丫鬟去教导。
我姐姐拿彩云说事,谁不知道是笑话袭人呢,彩云是政老爷看好给环三爷的,教是教了,可没乱来。
宝二爷倒好,自己找了一个通人事的嬷嬷,他俩的烂事,满府里谁不知道呢,那个王八夫人嫌我姐姐多嘴,才打了她。”
一语罢,泪流满面:“偏那个袭人也知道了,跑去找我姐姐理论,被我姐姐给骂走了。谁知道,她前脚一走,我姐姐就投了井,呜呜呜,我那时便知道我姐姐定是被人害死的,否则,好好的,她哪那么大气性寻短见。
若说被王八夫人打骂就要死,那她不知要死了多少回!”
王熙凤一叹,问鸳鸯:“你给操持的后事,你来说说,到底有什么马脚没有?”
鸳鸯陷入了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