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名目虽同貌不同
皇极殿,贾琼报名而进,行国礼参拜。
一声平身,还未想好自己能站在哪里时,就被各路人等的喝骂声给淹没了。
赵方身旁有人拿笏板挡住嘴问赵方:“能扛的住吗?”
赵方看了一眼发懵的贾琼,也拿笏板挡住嘴:“心黑手辣之辈,勿惊,且看。”
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在贾琼身上。
贾琼愣了能有两盏茶,被人催促也不理,只是发呆,有人说了句他傻了,惹来一阵哄笑。
“这?”
赵方叹口气:“准备救之。”
他们刚要发动,贾琼慢悠悠的说话了。
“下官初次上朝,不懂规矩,这么多大人来问我,我是一个个答,还是一起答,还是按着官品大小答,请诸公教我。”
赵方咦了一下,赶紧说声:“且慢。”
一御史站出来对贾琼教之:“按先后问询答之。”
“不妥!”有一翰林出班反对:“应按轻重缓急答之。”
“汝之意,孰为轻,孰为重?”
“自然是先问他倒卖粮草之事为重。”
“荒谬!”赵方发话:“金殿上审的是南安倒卖粮草一事,怎地又变成了他,意欲鱼目混珠否?”
又一人出班:“那就先问南安之事。”
“不对!若不是此子先倒卖粮草,怎么有南安倒卖之事?”
又一人:“笑话,合着堂堂郡王是跟着他学坏的?”
贾琼低头看地,自己一句话又让他们吵了起来,可见斗的甚凶。
正元帝则看着贾琼,大个子心眼甚多啊,也难怪,他心眼不多,早死了。
百官不是不知道这等的小心思,实在是谁先问便能占据先机,不得不一脚踏进贾琼的小陷坑,撕咬四方。
御史台出动,连喊了几声肃静,才让场面稳住。
北静王趁这个功夫,出班发话:“既然百官之见相左,不如换作小王来问好了。”
百官犹疑间,正元帝准之。
北静王走到了贾琼身前,微笑起来:“念你是初次临朝,小王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说出是如何想到屯药一事便可,这是功绩,大可说得。”
赵方一皱眉,话中有话,贾琼要小心应对了。
贾琼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感激的看了一眼北静王,双手捧笏躬身作答。
“回禀王爷,下官想到买药一事,全因出征那一天的节气呀。”
“嗯?什么节气?”
“端阳节呀,正是那一天,圣上降旨征南军出兵,而那一天,下官收到家中姊妹送的一个荷包,荷包里有薄荷、冰片等物,下官便想,端阳还未进苦夏呢,便有了蚊蝇,那么到了南洋之地,岂不是蚊蝇四时不断?”
北静王一愣:“想到的是蚊蝇?”
“正是如此,下官便问后军主帅冯天寿,该如何应对。冯将军便说,那便采买些去除蚊蝇之药,于是乎,下官就去安国买药了。”
冯天寿在殿右角落中答复:“确实如此,方才臣已经说过的。”
“那...伱怎么不通告全军呢?单单自己买药?”
贾琼惊讶的一抬头,与北静王碰了一下眼神,赶紧低头不语。
北静王笑道:“莫慌,实话实说便可。”
贾琼扭捏起来:“真要说实话?”
“自然是要你说实话,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确实有隐情。”
百官耸动,都盯着贾琼的一言一行。
贾琼自怀中掏出好几块的木头牌子来,在手中找了找,先捡出一块说道:“因为下官那时只是个车马司的掌固,冯将军能听我一言,已经是虚怀若谷了,我又怎敢去劳问一军的主帅。”
“你是掌固?”北静王甚恼,手下人怎么办的差,这么...小的情报似乎确实没有报吧?
兵部一官员出列:“确实是掌固,还是下官给办的,在圣上征召各家子弟之前,贾给事便已经来我兵部公干了。”
公干说的真是客气,打杂才是正解。
“你早知要征召各家子弟?”北静王一笑:“不愧是世家子弟啊。”
贾琼窘迫起来:“因为掌固能有每月的俸禄,虽说少点,但养我一个也是够了的,总比之前我吃剩饭好的多。”
赵方接了一句:“俸禄?哈!你就为了俸禄而来?你家好歹那时也是国公府呀,还养不了你一个小宗子弟?简直是胡言!”
贾琼一低头,沉默起来。
北静王有些抓不住了首尾,也沉默了下来。
忽然有人发了话:“他便是臣所言贾敬、贾珍父子残害同族子弟之人,臣还要奏贾敬、贾珍和王子腾一本,二十年前九门提督府判的案子不公,贾敬与贾珍有杀同族人之嫌疑,王子腾有包庇、纵容之嫌。”
正元帝示意收下大理寺的奏本,开金口问北静水溶:“爱卿可还有问。”
“臣尚有最后一问。”
“且问之。”
“是。贾琼,你买药的钱从何而来?”
“回王爷,随军皇商垫付。”
“皇商为何要随军?”
“因为他要立功赎罪。”
“哦?何罪?”
贾琼慢慢直起了腰:“下官所说的皇商,乃是故紫薇舍人之后,十二年前,此家子弟在金陵遇一被拐之女发卖,急切间与买主商议想要救下此女,不想拐子趁机抬价,还一女卖两家,致使两家起了争执。
为保那被拐之女不被受害,此家子弟护住此女奔逃欲报官,家中奴仆动手去抓拐子,慌乱间,误伤了原买主之性命不说,还被拐子趁乱逃脱。
虽经应天府铁面无私之明判他无罪,但他一直心怀愧疚,虽然原买主有罪在先,但罪不至死,却因他枉死了一条人命。
十二年后,他明媒正娶了被拐之女,还在圣上召世家子弟为国出征之际,主动承担起我后军征集草药之难题,只为一事,便是将功赎罪。
下官念他一片赤子之心,逐与他同行,后军之药,便是他买的。”
京城称顺天府,副都金陵称应天府。
贾雨村心中呵呵了两声,不得不出班证实:“臣有本,当年这起案子正是臣的手笔,判的确实是家仆误伤,那家人也赔了丧葬银子并与苦主之家言和。”
正元帝一笑:“贾司马既然有了佐证,户部,皇商皆归你们管辖,酌情办理吧。”
户部称是,贾雨村归班,北静也不在问询。
贾琼卖粮一案,经过这么几问,极其简单起来,主意是他现想到的,可人微言轻,左右不得大局,何况买药的还不是他,而是一皇商。
据此推断下去,卖粮卖药的也是皇商,那还指摘个屁去,皇商不卖货才不正常呢。
最难得的是,这个皇商还是位忠君仁义之辈,为赎多年前一件过失案子,宁肯自己掏腰包也要去报国,再指正下去一个皇商,不仅离题太远,还有失大义。
征南便是大义,这一点绝不会错,只是过程中有些人做错了事,但不能指摘征南有错,毕竟收回故土了。
贾琼松了一口气,赵方等人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应对了下来。
正元帝沉吟片刻,敲了敲御书案:“贾珍盗卖军粮,柳芳私运军粮,这一切皆是南安在背后为伥。贾蓉不忿父之惨死,勾结安南叛军杀害南王等人,幸亏我征南军见机的快,重又夺回了故土。诸臣工,朕之所言可是实情?”
贾琼带头称颂:“吾皇明鉴秋毫!”
正元帝轻笑看了一眼还在当中站着的贾琼,待群臣喝毕,下了圣旨:“翰林院拟旨,命宗人府、大理寺、刑部这三家定案,褫南安郡王之号,贬庶民,抄家所得补倒卖军粮亏空;理国公府除名,抄家所得同南安;宁国公府除名,抄家所得同南安。以上三座府邸,宗人府即刻收回。”
齐呼万岁。
贾琼为贾赦哀之,大叔,您又要搬家了。
正元帝略停了一停点了两人:“忠顺亲王与北静王,你们二人主持抄家之事,家眷无辜者,可免。”
二王领旨,率一府、一寺、一部去办案。
正元帝指指贾琼:“贾给事,朕,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汝虽有瑕疵,但功大于过,所奏皇商之事,待查明后,你便上朝来吧。六部,哪家先愿意收留之?”
兵部司马贾雨村奏请:“原本便是我兵部之人,虽然官衔是低了些,但这出身他是改不掉了,六科给事中便先从我兵部做起吧。”
圣上允之:“可,还差一科,哪家用之?”
新晋的给事中,要从六部中都过一圈,才算得上六科俱全,其实就是熬资历,每一科熬上两三年,当你全知全懂后,才真正能做一个给事。
因为熬的年头太久,其间又不给升职,故此每两科并一起,按三年一科算起,两科并一科,也是三三见九。
礼部一位侍郎出班:“明年春闱在即,礼部正在缺人,贾给事若是不嫌事多,便来我礼部挂职吧。”
待圣上允之,贾琼与贾雨村与侍郎道谢,犹豫了一下后,抬腿走向礼部侍郎身后,站在了礼部之后。
众人皆笑看兵部,热脸贴了凉屁股,还自称是娘家,有趣有趣。
贾琼是故意为之,要想弄死贾雨村,不得不先站队给他看,等他拉拢自己后,三推四辞扭扭捏捏间,才能从了他。
一声散朝,贾琼赶紧请假:“侍郎大人,下官得要回家去看看。”
侍郎明白过来,抄家也有宁国府的事,安慰他几句后,便准之。
贾琼赶紧去追圣驾,百官惊异,皆驻足观望。
贾琼一声声喊得凄惨:“圣上开恩,圣上开恩,我贾家宗祠还在宁国府内,那里可是抄不得的呀!”
百官啧啧两声,交头接耳,原来还是个孝子,不错。
当然被龙禁尉给拦了下来,圣驾根本不停,只是夏守忠踱步过来训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给你一道圣旨,先去保住宗祠吧。”
“谢陛下隆恩!”
两个人二目相视,均闪过一丝笑意,除却一王便是了却一件君王事,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首功。
将圣旨绑在身后,出了宫门便找人,金荣拉着马赶紧过来,贾琼如今已经是马上能翻跟头的人,飞身上马说了声回宁国府,打马飞驰。
宁国府门前已经有了锦衣亲军把手,贾琼下马拿出圣旨:“圣上有命,贾家可保全宗祠。”
锦衣军让开一条路,但贾琼却不进,客气的言道:“请准我召集族中父老齐聚宗祠可好?”
为首者问贾琼是何人,贾琼自承了官身,队正拱手见礼:“原来是贾给事,按说不该让你如此,但你请来了圣旨,加之两位王爷还在南安府中,你尽快行事吧。”
“多谢多谢!些许茶钱不成敬意。金荣,命人送几个炉子来,放在门后。”
金荣赶紧去办,贾琼又奔向荣国府,不等通报,便去了荣喜堂:“林管家,云板在哪?敲!”
林之孝吓一跳,那玩意儿可不能轻动啊。
贾琼一瞪眼:“宁府要被抄家,你们看不见?祖宗还在那院里呢,赶紧的给我敲,我要召集全族人。”
云板有个讲究,单数吉,双数凶。
神三鬼四便是从这来的,原是道教传承,一气化三清之意,后来官宦之家学之,胡佛归汉后,也拿去用。
当当当当四声云板响,正是丧音,贾琼精神一震,手痒难耐,搓了搓手指头,想起自己身上的圣旨来。
唉~~~
有它在,烧不得纸喽!
半柱香后,八房之人云集荣喜堂。
贾琼看了一眼便知道谁没来,哼了一声不做理会,捧起圣旨压言:“圣上有旨,准贾家人护住宗祠。各位,宁国府被抄,汝等随我前去护宗祠,不到者,族中除名!”
当先出门直奔宁国府,后面的族人惶恐之间也跟了上去。
有精明的藏在人后溜出去报信,贾母哆哆嗦嗦命人给她抬轿子来,她也得去。
宗祠内,贾兰捧着名册点名,他也熟了这事,答到者他在名字下点一笔。
凡经过贾琼之手参与贾敬丧事者皆到,不到者为荣国府贾母并二房与宝玉。
贾赦来的最早,他快心痛死了,才住几天啊,说抄就抄,那些可是自己的玩意儿,不是贾珍的!
“关上大门,再有来者,报名而入!”
贾母赶在大门将要关闭之时,进了来。
看着大门缓缓关上,贾母感到一丝不妙,政儿一家怎的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