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七年,序属三秋,交州海域,百舸争流。
林黛玉呸的一声,抓起贾琼写的这两句,团了团扔进了海里:“枉费了我的纸墨。”
薛宝钗过去捉住了笔:“你的间法不对,要如锥画沙、计白当黑、意在笔先,还要通变顾盼。”
黛玉抓起自己的团扇上下左右的捂住了半张脸:“看我的样子,写左边的时候,你要想着右边什么样,写眉毛要想着嘴。”
可怜的贾琼只得再次抓着毛笔写一个永字。
海上无岁月,慢慢走着也是发闲,黛玉突发奇想,要看看贾琼的字,说既然做了给事中,写折子这等事必是少不了,文章通不通尚可就好,字要是丑了,才会贻笑大方。
她要是说的这么好听,贾琼也就好好练字了,可林黛玉那张嘴,能有这么慈悲?
原话如下:“既不是科道,必被人看轻,再无一手好字拿出手,给事中岂不成了司会啬夫。”
初听不知话中意,再听已是话中人。
司会是账房,啬夫是老农。
气的贾琼将抱琴关进了存放棺椁的底仓,众人纷纷曰惨,却谁也不来求情,还时不时过去问她怕不怕。
“不写了!我去审她去!”
黛玉嗯了一声:“心浮气躁也是写不好,赶紧的审完,收了心再回来写。”
这就是黛玉的聪慧,不忍心抱琴受罚,也不好求情,变着法子救她一回。
不是贾琼狠心,是抱琴犯了大错,籍薛、林去拜会乐善王妃时,故意露出自己曾是宫女的身份,让王妃误以为贾琼乃是贤德妃之外助,幸亏乐善王爷知晓贾琼的过往,这才揭了过去。
按说此女不能留了,偏抱琴认定贾琼不敢违背贤德妃之意,死也不认错,于是贾琼便要毁了她的自信后,再送她回京,杀她有失身份。
死在贾琼手里之人也算不少了,地位最低的便是赖家一家,可如今赖尚荣当牛做马一般建设交州城呢,小小一个前宫女丫鬟,仗着会些宫中斗计,真把天下人看低了还行。
所谓阴天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下到了底仓,拉开了舱板,里面屯着四口棺材和十几块冰,阴气逼人。
纵身跳了下去,一灯如豆,抱琴缩在角落里,全身打颤。
啧啧两声,走过去看看棺材板都还严丝合缝,这才放心的来到了抱琴的面前。
“我说你听,不许问,只能想。头一个事,贾家不止是宁荣两脉的贾家,你也好,你家小姐我的堂姐也好,还有西府里的那些人,都以为自己是贾家的全部。你看,东府以前也是如此,可如今,他们躺着而我站着。”
盘膝坐在抱琴对面:“抱琴,你我算是青梅之交,我才过来费些口舌,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跟着我走,犯傻的都在这呢,以后还会有,你也不想多你一个吧。”
抱琴面无血色,呆呆的看着贾琼。
贾琼毫无怜悯之心:“你有手腕,也有头脑,只是有眼无珠。我再给你说第二件事,不要以为藏起一个前太子的血脉,就真以为可以和四王他们讨价还价了。”
抱琴悚然而惊,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贾琼。
“你看,这就是你们以为的秘密,在我这却毫无秘密可言。”贾琼轻轻笑了起来:“有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前太子那么个废物,做着太子都不能办成的事,你们凭什么认定他做老鼠时就能办成?”
“你~~~”
“闭嘴!这里只有死人与你,我才这么说。”
抱琴赶紧捂住了嘴,一双腿抖个不停。
这才对吗,装什么害怕死人,一任贵妃身边出来的宫女会怕死人?死人怕你才对!
也就林黛玉那个小姑娘心软,才想着法让你少受点苦罢了,你看薛宝钗,提都不提你,她知道你不是个善茬。
“最后一句话,甄家要亡,甄家不灭,引不出前太子来;而甄家败亡后,贾家的宝玉便是圣上的鱼饵,钓的是真正想谋反的那位。
你慢慢的想,想明白了,你该知道怎么办。想不明白,这里还能存一口棺材呢,你所依仗的娘娘,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罢了,而我,贾琼,刚刚立下了可以封狼居胥的大功。
怎么就会觉着我会求在一个夜夜守活寡的女人身前?该是你们求我才对啊!”
抱琴失神,两眼放空。
贾琼站起身回到了仓板前,喊了声来人,放下来一把梯子,他自顾自的上去后,又盖住了舱盖。
站在甲板上让阳光通晒一遍自我,咬咬牙回去接着练字,黛玉说的对,这个时代没键盘给自己呈才华,只能下苦功练字,否则真的不能立足朝堂。
至于抱琴,她会想明白的,当秘密不再成为秘密后,聪明人的选择往往是跟着真相走。
抱琴便是那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
当夜,下棋输的昏天黑地的贾琼,被金荣贱兮兮的请出了薛、林的舱房。
“底下那人喊着见你。”
贾琼趁机开溜,得亏不是赌衣服的,否则自己连皮都剩不下。
宝钗见贾琼出逃,一把抱住了黛玉:“分我一半。”
输的不是衣服而是钱,也就是如今的贾琼了,搁一年前,十个大子一盘棋,他都能输给黛玉一个袭人的月例。
“他怎么这么笨?”黛玉好不郁闷,琴棋书画诗酒茶,贾琼除了能喝会喝以外,样样不通,这让才女林黛玉怎生不闷。
宝钗劝她:“你想想他的过往,能活到今天已属不易了,你还奢望他君子如玉?”
黛玉握紧了帕子:“姐姐,若是旁人,我才不会管他会不会。但他不同,若是不拿这些消遣磨去他一身的戾气,早晚他都会走火入魔。”
“那你慢慢的教,慢慢的磨。磨一辈子,我等着他如琢如磨呢。”
“你不教?”
宝钗捏她一下耳垂:“你我要相辅相成才行,你教他,我便求教他。这男女呀,如同阴阳一样,要互为增补才行。”
“又是哪本书上看来的?夫人抄捡大观园时,我还当她故意撵我呢,原来是姐姐做下的好事,让我们生受了委屈。”
宝钗羞恼,那是看的一样的书吗?宝玉看的是房中术,他从张道士那里借来的书,还是茗烟给偷偷送进去的呢。
又一想,这坏妮子就等着套我的话,我要是说出了真相,她必定笑话我在贾家用心良苦。
得,我也羞羞她!
“你且等着,我拿给你看。”
几本春意而已,哪个出嫁的女孩儿不备着呢,就你没有而已,我找来我的,羞死你!
宝钗去隔壁放行李的舱房里翻箱倒柜,抓了一本出来后,藏在袖子中,红着脸出门。
真巧,林黛玉不得不又说了一次这个词,慌里慌张的薛宝钗,一头撞进了贾琼的怀里,那书,也掉了出来,正好翻开书页,一张蝉附图露在他俩面前。
贾琼能如何,他要是当面说破,能羞死薛宝钗,几天之内别想见得到她。
不动声色转过身跟黛玉说话:“抱琴我给了贾环用,司棋怕是也留不长,你先把晴雯借出去可好?”
宝钗趁机捡起了书藏好,一张红脸哪敢抬头。
黛玉不知方才那一幕,还以为是撞进贾琼怀里才让宝钗羞成如此,笑个不停的答应着:“这又值当的你来说一遍,快快回去吧,你身后已经唱关老爷的戏了。”
贾琼转过身,在宝钗耳边轻语:“回头教教我。”
宝钗腿一软,差点摔倒,再看无良的贾琼,已经开门走远。
径直下楼去找贾环:“六哥给你寻了个好帮手,有她在,王夫人再也不敢随意欺负你了。”
贾环如今也是九品了,一身官服让他穿的歪七扭八,给六哥倒了杯水,贱兮兮的送到六哥手中:“谁啊?我要晴雯。”
“你怎么不要袭人呢?”
“我可不想当王八。”
贾琼一口水没忍住,喷在了贾环的脸上。
“知道的还不少啊。”
兄弟两个交流了一下袭人与宝玉二三事,是哈哈大笑。
这时房门外传来声音:“六爷,环三爷,抱琴求见。”
贾环顿时呆住了。
贾琼忍着笑让抱琴进来,洗漱一新又换了一身衣服的抱琴,虽然脸色还略有惨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你以后就跟着他,帮他给二房开一条退路。”
贾环赶忙喊了声抱琴姐姐,然后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这位可是贵妃姐姐身边的人,她跟着我?
抱琴给贾环见礼,贾环慌成了鹌鹑:“抱琴姐姐,可不兴吓我。我算哪跟葱,怎么敢用您?”
贾琼指指贾环对抱琴说:“他不听话,你大耳刮子抽他;他娘不听话,你大耳刮子抽他娘。别人欺负他,你大耳刮子抽过去,满府里能让你不敢抽的人,也就是那几个主子,但他们都怕你。”
抱琴叹口气:“琼哥儿,你就说让我做环儿的刀是么?”
贾琼一拨拉被自己大耳刮子来去吓住的贾环:“就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不给他一把刀,他真对付不了那些人。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没你不行啊。”
分裂荣府第二式,贾环自立门户!
贾赦已经搬了家,贾环回去虽说不能立即出府,但有了抱琴,他便能在府中自立,并逐步有了话语权。
想想吧,一个庶子贾环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单剩下一个贾宝玉,他还去和谁比?
贾兰?
呵呵,兰小子精着呢,绝不会与他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大有来历么,我敞开你家大门让世人看看,一个废物,他的来历只能是粪堆。
管你是不是故意养废呢,我帮你们让宝玉真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