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人情世故皆学问

“没完又能咋地……这话年年有人说!”旁边的辅警倒是比较平静,时不时偷眼瞄一下小警察的脸色,嘴上不说,心里都笑开花了。活该,大过节的不让放炮,把鬼魅魍魉都留在老百姓家里,还憋着抓人泄愤,倒霉玩意!

“给街道打电话,让值班的安排人把碎屑都打扫干净,我去转转!”等到心情大概恢复了平静,小警察骑上电动车,临走又给辅警布置了一项任务。

“好咧,马上打……撞死你丫挺的!”辅警一脸严肃的接受了任务,可还没等小警察走远,就开始小声骂上了。这大冷天的,让谁出来扫大街啊,你TM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倒是容易,挨骂的活儿全让我们干了,真不是个东西!

“喝,这是谁啊,真舍得下本儿嘿,怎么一发也得百八十的吧!准没跑儿,保证是奥运会指定产品,颜色就是正!我说老李,今年怎么又是你啊,所里就没人换换啦!”

小片警刚走,背影还在几百米外呢,60号院两扇黑绿黑绿的大门就开了,洪涛穿着粉嘟嘟的毛绒睡衣,趿拉着同款棉拖鞋,提个不锈钢饭盒走了出来。不紧不慢的过了马路,连门都不敲,推门就钻进了警务站。

“嗨,这不都调到大街上巡逻啦,侯哥念我身体差,就别去挨冻了,好歹这里有个屋子能挡风。”辅警早就在窗户里看到了洪涛,也不意外,只是挪到床上坐着,把椅子让了出来。

“老规矩,就二两,喝点暖和暖和算了,多了让他们闻到又得瞎BB。今天正好立春,家里弄了点春饼和春卷,还有小米粥,凑合垫补垫补。睡觉的时候小心这玩意啊,千万别把衣服烤着了,我家那点灭火器真不够救这里的,走啦!”

洪涛没坐,把不锈钢餐盒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有菜有饭有干有稀有荤有素,还都是热的。再从兜里掏出个小酒瓶,两盒烟,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谢啦啊洪哥,要说该我给您拜年去,这不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今年是您本命年?”辅警起身送到了门口,嘴里也不全是客套话,还有点纳闷。

“嗨,倒霉房客给买的,小姑娘穿着都嫌嫩,这不成心恶心人嘛。可是不穿又浪费了,小门小户过日子真舍不得,穿吧,反正也是睡觉穿,谁笑话谁啊!……饭盒早上起来放小卖部里,最好别让那个小孩看到,我不怕麻烦,可你不成啊!别出来了,就那么点热乎气,回去吧!”洪涛头也没回,迈着螃蟹步,大咧咧的走了。

“你丫挺的要是懂点人事,也不至于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唉,明年跟着你可就难混喽……”

辅警一直把洪涛目送到院门口才返身回到屋里,手指捏起一片酱肘子尝了尝,味道不错!再打开酒瓶深深喝了一口,也挺过瘾!这才坐下把几盘菜摊开,摆开架势吃之前,又往西边小警察消失的方向望了望,才甩开腮帮子,边吃边嘟囔。

他不是本地人,从保安公司到所里当辅警已经五年多了,其中三个春节都是在这个小铁皮屋里过的。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侯警官在肯定吃喝不愁。

尤其是对面院子里这位,家里吃啥就给端出来啥,说话也客气,有时候还能坐在一起喝点,再天南地北的聊聊,大半宿就过去了。

这就叫情份,按说人家有个大院子,还有小汽车,根本就犯不着搭理自己这样打工的,还是最底层打工的。可做人的差距就在这儿呢,搭理了,有面儿,遇到事儿就容易些。见面眼睛就往天上瞧,用鼻孔看人,有事儿也不搭理。

就比如说今天偷偷放炮吧,自己早就看到有人在街对面树影里捣鼓,也知道是谁,但就是不和当班小警察汇报,假装没看见。对面那个人自然也看到是自己值班,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来。

如果换成侯警官在,对面那位保证不出来捣乱,啥时候侯警官走了啥时候准响。到底这算是什么性质的行为,辅警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非要这么对着干,也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儿是清楚的,你把我当人,我就和你有情面。别聊什么法律、政策,自己每个月累的和孙子一样,苦活累活必须冲在前面,还整天挨骂里外不是人。月底一结工资,让保安公司三扣两扣,到手才不到二千块钱,聊啥都是瞎扯淡!

混一天算一天,能吃香的喝辣的干嘛非去挨饿受冻。抓人?抓了给奖金不?挨骂给补偿不?合算好处全别人的,倒霉全自己的,傻啊!

“您这几天看到老周了吗?”给街对面的辅警送完夜宵,洪涛还不打算睡,又钻到了小卖部里。每到春节,都是刘婶挣钱的好日子,几乎天天二十四小时营业,还总有人会跑来买东西。

“可有日子没见到那爷俩了,节前倒是看见他闺女一次,开个白色的小车,怕是来接他一起过年的吧。本来嘛,养儿养女,谁不是图个老了有依靠,甩个孤老头子算怎么回事儿。”

别看一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刘婶的精神头可一点不萎靡,只要有人来买东西她就高兴。没人来也不怕,就坐在小卖部后面的冰柜旁边准备明天的肉,只要前面有人开门她就能听见。

“哦,那倒是好事儿……”洪涛嘴上说着好,可心里不太舒坦。

老周一走,自己又少个陪玩的,小米粒也就更孤单了。附近和他岁数相仿的孩子太少,一巴掌都能数过来,多半还都不太熟。但这事儿自己解决不了,只能盼着幼儿园早点开学。

大年初五,东兴楼二层包房,小舅舅穿着鹅黄色的羊绒毛衣,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口若悬河的讲述着羊绒含量有多高、产地有多靠谱。

一边说还一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一个的纸盒,把里面的同款毛衣分给大舅、大舅妈、大姨、小姨、小姨夫,还有几个成年的外甥、外甥女。

论年纪,他是家里的老儿子;论见识,他是家里的灯塔;论辈分,比他年纪还大的也得乖乖叫舅舅!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当舅老爷了,今年是更上一层楼,大姨的大闺女的闺女也有孩子了,水涨船高,太舅公是没跑了。

其实辈分大真没啥好的,每年小舅舅光包红包就得万八千,还别赶上有啥结婚、百日之类的大日子。你说你个走过南闯过北,张嘴就是上亿工程的大老板,红包小了合适吗?

所以不管公司经营状况如何,也得咬着牙把百元大票往里塞。洪涛不清楚小舅舅塞红包的时候是啥心情,换位想想吧,如果是自己,保证遇见小辈儿先磕头,我管您叫舅姥爷,把红包免了成不?

后来小舅舅也学贼了,有时候欠账要不回来,就带着人跑去人家地头上,看见啥拿啥,全抵账用。然后把这些破烂存着,逢年过节再抖搂出来当礼物送。

这些羊绒衫估计就是这么来的,啥鄂尔多斯,那边都快成鬼城了,遍地都是煤末子,哪儿还有羊绒啊,有也是从外地买的,挂个牌子卖高价。

“你就算了吧,没合适的号码。”果不其然,轮到洪涛这里连羊绒衫也没有。

“凭啥啊!我这个外甥是捡的啊?先记账,就算二千块钱吧。这手感、这薄厚,放到商场里怎么也得三千起步,算便宜你了!”没礼物不说,洪涛还得帮着小舅舅一起哄抬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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