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树掀开马车帘子的一线,扭头看向西沉的落日。
道路两边的沟壑里不时能看到散落的尸体,那些发白的,腐烂的,和蠕动着的肉芽都在隆冬余晖的掩盖下变得隐晦起来。
洛阳到长安之间这长长的四百里路没有埋葬任何人,倒下的人将永远留在这里,没有墓碑,没有仪式,没人记得。
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队沿着狭窄的崤函古道从雒阳向长安缓慢地行进,正是不久前火烧洛阳的董卓军和被强迫迁徙的民众。
民众们携老扶幼,仅剩的财富暴露在群狼环伺之下,什么东西被看上了当即就被抢走。
不时有人尝试逃跑,不一会便被西凉骑士抓回来当众处决,貌美的妇人强行被掳走,再不见踪迹。
几代人以来,羌乱,黄巾,匈奴和鲜卑就轮流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死亡和别离,如今只不过轮到雒阳了而已。
哀鸿遍野,却无人敢高声痛哭。
西凉军人人在甲胄外套着几层绫罗绸缎,手里还拎着装满劫掠而来财物的包裹,有马的骑士便用马驮着财物,自己下马步行。
董相国自己的财物装了满满几百辆大车,和皇家用具混在一起慢悠悠赶路,隔一段时间就要累坏一匹上好的挽马。
徐嘉树一行人与蔡府离得不远,很有默契地保持速度的一致,好让彼此有个照应。
“将军!”,蔡琰拉着徐嘉树的袖子,把他的目光拉回马车里,少女催促道:“该你了,不要想耍赖!”
......
无所谓,我会认输。
看着这盘已经烂掉的棋,徐嘉树长叹一声,“你赢了。”
“好耶!”
蔡琰兴奋地振臂一呼,浑身是劲地重摆棋盘,一边还不忘嘲讽:“我看徐尚书这棋下得也就比蔡侍中好一点了。”
......
你这话说得就很没有竞技精神了。
惨遭击败的徐嘉树还想理论一番,身后的刘营迫不及待地推开他,“到我了到我了。”
“徐子茂,我帮你报仇!”
长公主殿下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是两位最强骑手的巅峰对决。
马车就这么大,装不下太多人,蔡邕年纪大了,思维跟不上小年轻,下了几把就表示不好玩,而甘宁棋路过于直来直往,下不过还经常生气,可谓棋品败坏,都被剥夺了参赛资格。
只有徐嘉树具备丰富的放水经验,经常能恰到好处地营造出棋差一着的局面,故忝列第三名。
一二名则是眼下正在决战的两人了,排名不分先后。
徐嘉树这样做是希望用这个游戏让她们忘掉外面的生离死别。
这些都是别人的错,她们至少有不被影响的权利。
眼见双方的厮杀正入佳境,徐嘉树放心地出去透透气。
“你干嘛去?”身后的蔡琰嘟囔着问道。
“去采风。”徐嘉树敷衍道,转身把帘子拉了下来,四周又回到了熟悉的地狱。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大,几天的时间,徐嘉树就从一个鸡都没杀过的现代社会小科员变得可以对道旁的尸骨坦然视之,甚至闻久了,连恶臭味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