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认罪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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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雀坐在枯草中,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浑浊,整个人浑噩到每次看苏九娘时,她都能看到对方分了两个身子出来,一个黑的一个白的,像地府的无常二鬼,冷着脸来带她走。

她现下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了,只能坐在那块阴影里望着虚浮的影子,虚弱开口:“喂,你还想知道你那位挚友的下落吗?”

苏九娘“嘁”一声,对她的故技重施毫无动摇。

安静了片刻,红雀双眸下垂,恹恹说道:“看来你和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要好。”

苏九娘听到她声音不大对劲,终是有所动容,给了一点目光过去,却还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她起身,刚要走过去瞧瞧,却听见红雀拔高了声音:“你就在那里,我们就这样说话。”

常年习武的人,早就养成了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对方的不妥后,苏九娘亦不再接受那些固执的要求,径直走向她栖息的黑暗处,触摸到一片冰凉的肌肤。

“你不对劲。”

红雀缩回手腕,四肢的锁链当啷作响。

苏九娘转身去寻狱卒,却被那片冰凉禁锢住。

她听到红雀的哀求:“我已经认罪了,别去,求你别去,你就跟我再说说话。”

真正濒临死亡之际,她才发现自己也还是有害怕的时候,往日被刻意训练出的冷漠、狠戾都在死亡的恐惧中荡然无存,渐渐生出了对陪伴的痴心妄想。

苏九娘挣脱开她的手,问她:“你都认了哪些罪?”

红雀嘴唇哆嗦,唇齿战栗了几番才勉强开口:“我,我杀了许洛,诱郭柳儿教我学芙蓉坊的舞,将她挟持,拓下她的……人皮面具……”

她感觉到自己喉咙有些紧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力用最快的语速继续道:“我替代她入了芙蓉坊,杀了许洛。”

说完这些,她的头无力地砸向墙壁。

苏九娘颔首,手指触到收藏在腰间的人皮面具,尽可能平静地问:“认罪书上,你就写了这些吗?”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藏在你背后的人呢?”苏九娘端详着她,内心仍旧渴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星半点儿有用的消息。

红雀置之一笑,岔开话:“你知道吗?我吃下的那半块馒头里,有毒药。”

苏九娘耳边如劈下一道惊雷,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半霎才冷静下来,惊觉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

原来是因为要死了,才肯一改往日姿态,扮作可怜样儿,同她说一点儿知心话。

可笑自己竟还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

苏九娘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好将那些无用的同情全都给抽碎,变作真正的铁石心肠。

“我被捕了,他没有来救我,我不恨他,可是他给我送来了毒药。他应当是怕的,怕我抖出那些肮胀事,连累到他。”

“可是他想不到,我只误吞了半颗药,还有半颗在这里。”

红雀在草堆里摸索,片刻后摊开掌心给苏九娘看。

看到那半颗药丸,苏九娘隐忍的情绪终于一瞬爆发。

她腾地站起身,指着红雀大骂:“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在替他遮掩,你当真是天下最傻最傻的人,难怪你会被他骗,被他当作工具一样利用又抛弃,你活该。”

红雀眼眶里溢出泪水,她不得不承认苏九娘骂得对。

她说:“对啊,他都要杀我了,我却还是舍不得将他背叛得更彻底。”

她难过得就像干涸的土地,裂出一道道瘆人的伤疤,久等不来甘霖。

她又说:“其实,我没有杀郭柳儿。”

苏九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慢刀子来回捅一样难受,她捧着红雀的脸,带着一半欣喜和一般愤怒问她:“她在哪儿啊?你说她究竟在哪儿?”

红雀目光逐渐暗沉,哽咽着回答:“我没有杀她,却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活着。对不起……”

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眶现下变得更加狰狞了,苏九娘再按捺不住一丁点儿脾气,扬起手掌,没有半点犹豫地扇了下去。

那巴掌她用了十分力气,打得很响亮,她含泪咬牙说道:“为了你们那点儿私心,就要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你们这样的人才是最该死的。”

巴掌挨在脸上很疼,可红雀知道,那样的疼痛是无论如何也洗刷不了她造的孽。

像她这样的人,到了地狱,应该是要上刀山下油锅的。

事到如今,她已分不清这算是迷途知返,还是包藏私心。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是因为情绪过激,她猛咳了两声,嘴里再包不住那股腥味,喷洒在枯黄的稻草上。

苏九娘乍然清醒,顾不得那些於堵在心间的仇和恨,跑到狱栏边直喊:“张舟,张舟,我要见张舟。”

狱卒闻声赶来,呵斥一声:“嚷什么嚷,张少卿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苏九娘回头看了眼红雀,伸出手拽住狱卒的衣角,“来不及了,快去叫他,快去。”

狱卒朝她身后看了眼,只见稻草上有一滩乌红的血渍,红雀摇摇摇欲坠。

狱卒拔腿而去,正好碰见归来的狱丞。

眼瞧着人快不行了,事儿还没办妥帖,狱丞赶紧吩咐将红雀到刑房去。

红雀是被抬着进刑房的,临走时,她强撑着意识告诉苏九娘:“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不顾一切想要保护的人。”

隔着几间囚室,张舟都能听见苏九娘的怒音,她说她不会,张舟便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想,她说的她不会,是在指什么。

在生命弥留之际,红雀却愈发清醒了。

她能清楚地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张舟,并且能猜到张舟为何而来。

“还有什么需要我交代的吗?张少卿。”

认罪书摊开在她眼前,她将自己在恨意最深时写下的供词一一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最后无力看向张舟。

张舟收起罪书,坐在她的对立面,“接下来,我说你答。”

“仅凭放在芙蓉坊雅间的燃香应当是不能将许洛引出房门的,你还用了别的法子。”

“是。那燃香有勾人欲望的功效,只单独用是不行的,还要配以当日的胡曲。”那日的胡曲轻快、灵动,加之有燃香作引,鼓瑟吹笙中最易将人的情绪调拨极致处。

“即便如此,也不能将许洛准确地引至鼓台处。”

“雅间里燃着香,许洛吸嗅得多,我身上又熏了同样的燃香,所以许洛循着味儿来了,我就趁机杀了他。”

红雀缓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千算万算,算漏了弦丝会被卡死在梁上。”

否则她当日就会在人群慌乱中神不知鬼不觉将弦丝收回,再去将那个卖香料的胡商杀掉。只可惜半路杀出个谭江平和苏九娘,一个在西市追着她跑,一个为阻她拿回梁上的弦丝,不惜犯夜惊动金吾卫。

还有那个胡商,她在事发第二日清晨扮作异族女子前往香料店,想要快速解决掉这个麻烦,却不想那胡商头晚喝了酒,不知宿在了哪里。

这些变数致使她任务失败,她被主家训斥,还是那个人站出来替她解围,给她机会清理好尾巴,将功补过。

可惜,她还是失败了,不仅败给了变数,还败给了她最信任的那个人。

从她要将功补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对方的弃子。

红雀轻笑一声,又咳嗽起来,嘴里头血腥味越来越浓。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别的我恐怕也没机会参与了。”

她颤巍巍抬手,从掌中扣出一物。

张舟心道不好,当即起身大喝一声:“拉住她。”

旁边狱卒刚反应过来,红雀便已将藏在掌心的半颗毒药吞入喉。

只见她瘫软倒地,在地上痛苦挣扎了几下,嘴里涌出一股又一股血。

张舟知道,为时已晚。

他狠声质问:“哪里来的毒药?”

当晚的大理寺笼罩在阴霾之下。

仵作验完尸,告诉张舟红雀所中剧毒实在罕见。同时还在红雀肩膀后发现了鸟雀状的刺身,与在郭柳儿家中发现的钱袋上的刺绣如出一辙,应当是她们作为死士的标记。

苏九娘得知红雀将剩下的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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