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后殿之中。
宰相狄仁杰只身一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皇帝武则天静静地站在那儿,背对着窗户,并没有开口说话。
对于这位皇帝,他太了解喽。他和皇帝,同是并州人。
以往,每逢有重大事情不决的时候。这位皇帝,总会把他叫进来。
而今天,也毫不例外。
屋内,武则天早已下令,让左右宫女、内侍们撤了下去。
只留他们君臣二人,说说心里话。
屋子中很静。只有香烟袅绕,紫气飘飘。
“陛下......”
终究,还是狄仁杰先开口了。他想问点儿什么,但又感觉无从谈起。
武则天闻言,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泪水,早已挂满了皇帝的脸颊。
啊?
狄仁杰先是一惊!他,也是很少见到,一代女皇流泪的。
但是,他明白,今天的是非同小可。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么,此时,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而此时此刻,武则天早已是老泪纵横。
她,并不想在向刚刚在大殿之上,一直强忍着内心的痛楚。
帝王,对于这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大臣、老乡,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流下了积压许久的眼泪。
她信任,与同甘共苦的臣子。她信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朝宰辅。
“陛下,记得您最后一次流泪,还是三年前,说到章怀太子的时候。”狄仁杰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谈起章怀太子,其他人都不敢言说,更是避而不谈。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亲自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却不知,这背后,也是更多的辛酸与血泪。
大概,也只有这位老朋友,狄仁杰,敢在她面前聊起来。
“是啊,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怀英啊,你是了解朕的。
朕,虽说是一介女子,但也是不轻弹泪的。”
武则天一边感叹,一边用龙袍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能坐到这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能成为这至尊红颜,又岂能哭哭啼啼的呢?
她,生来就想要做不一样的女子。
很快,武则天就恢复了自己的情绪,她叫狄仁杰过来,可不是叫他过来看自己的老泪纵横的。
“看来,陛下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场胜利,并没有到来吧?”
狄仁杰也十分坦诚,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胜利?!”
武则天丝毫不减帝王之气,苦涩地笑了一声。
“我大周,十万大军,在东硖石谷......全军覆没!”
武则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想到自己的十万大军,泪水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什么?全军覆没!”
狄仁杰闻言,浑身震颤!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这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几年,武则天登基以来,更是开设武举,加大对于燕云十六州的军事训练。
为的就是,防止北方戎狄侵略。
为的就是,巩固北方政权。
然而,这就是事实,十万鲜活的生命!
就在昨夜,狄仁杰也是彻夜难眠。
思考着这“东硖石谷”,总是隐隐地感到不对劲儿。
刚刚,无疑验证了他昨日的猜想。
只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伤亡是如此的惨重!
武则天继续说道:“右威卫将军陈开、吴憬阵亡,大将军王孝杰率领着一千残兵,逃回了崇州!”
唉......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难怪,刚刚皇帝陛下情绪异常波动。
换作是谁,也一时接受不了如此的战况啊!
“前天还接到赵文会发来的塘报,说他已经借道突厥。
顺利绕行到了契丹人的身后,准备与正面的王孝杰发起总攻,可是今天......”
武则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塘报递给了狄仁杰。
这?
狄仁杰仔细地看了一遍,更加印证了自己昨晚,深夜难眠的猜想。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朵巨大的乌云,正从他的头顶上压了过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狄仁杰快速的理了理思路。很快,他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陛下,塘报之中,只是说到了王孝杰的主力,被李尽忠诱入了东峡石谷之中。
然而,这里面并没有提到,这全军覆没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也并未说清,似乎,似乎......”
武则天吃惊地问道:“似乎什么?”
狄公道:“似乎这份塘报是最后一份。”
武则天听后,感到莫名其妙。
像这种塘报,一路送过来走的可是官道,岂会出差错?
“什么?什么叫最后一份?”武则天继续追问道。
狄仁杰笑了笑说道:“换句话说,在这份塘报之前,应该还有很多有关紧急军情,不断地传回朝内。”
武则天更加震惊地说道:“可......可是兵部并没有收到这样的军情啊!”
作为皇帝,像这样的军事塘报,她又岂能不知其中的厉害?
交给武承嗣全权负责,对于自家的子侄,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正是其中的重要性,这份差事,她也才没有交给外姓人之手的。
许久...狄仁杰深深地吸了口气。
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这件事甚是蹊跷。还望陛下稍作忍耐,千万不要将其传扬出去。”
“微臣这几日定加详细调查,告知陛下......”
武则天望着他,良久......
其实,作为皇帝,她14岁入宫,大风大雨,波涛骇浪,更是经见无数!
而这一次,她没有在大殿之上和群臣讨论。
一方面是为了皇家的颜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派得力助将,好好地调查此事。
当她高高在上,在诸多大臣中,望向狄仁杰的时候...
当她泪水夺眶而出,叫狄仁杰进来,就已经决定,委以重任!
武则天,她更加深知,要明察秋毫,任用贤臣。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坐到这把龙椅上的重要原因。
“怀英,朕等你的消息......”武则天缓缓坐下,开始平静地说道。
.........................................
烈日当空。
狄府大院。
“老爷,老爷......快看谁来了?”
狄春有些喜出望外,按捺不住地喜悦,早已挂在了脸上。
狄仁杰十分淡定地略作思考,掐指算了算时日。
笑着对狄春说道:“想必是,我那侄女到了吧?”
“大人,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如燕小姐,早就过来了,一直在正堂的屋内候着,等您回来呢。”狄春一边夸赞,一边禀报道。
只见一个十六岁的女子,从正堂的屋内欢快地走出。
身旁陪同的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少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你就是如燕?”狄仁杰赶忙迎了上去。
“小女如燕拜见叔父狄大人!”如燕赶紧跪地,上前行礼。
“好,好。如燕快起来。”
“多年不见,如燕啊,不成想你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聪颖灵秀。”狄仁杰笑呵呵地感慨道。
对于如燕而言,更是没有什么记忆,只是莞尔一笑。
“怎么样?这一路过来,还顺利吗?”
作为长辈的狄仁杰,自是十分关切地问道。
“叔父,一言难尽啊!”如燕略有些娇气地回答道。
“哦?快进屋里,慢慢说。”
狄仁杰说道,“狄春啊,快点儿备些好酒菜,为如燕小姐接风。”
“是!”狄春赶紧去准备了。
“如燕,这位少年是?”
狄仁杰问道,方才光顾着和侄女如燕寒暄问暖,一时还没细细问这少年的情况。
八成是如燕姑娘带来的心上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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