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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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理会程章阴沉想要骂人的脸色, 谈宁这趟出门要办的事已经办成,寻了借口与程夫人告辞。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空乌蒙蒙一片, 像是要下雨。

谈宁想起邺钦说的江城雨季,按照往年惯例, 江城的冬天一旦开始下雨, 就连绵不绝,没日没夜, 直到来年开春。而这种带着湿气的寒冷,往往能把人膝盖骨给钻透。

谈宁畏冷,平日为了符合公司的精英白领上层形象,多是选择衬衫大衣一类的穿搭,离职后没了那么多顾忌, 把刚从侍应生那儿取回的棉服一裹,顿时浑身熨帖。

这时间回公寓还有点太早, 谈宁从车上取了伞, 以备不时之需,步行去印象里街头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打算再购置一些打包用的防水纸和胶带。

公寓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差不多了, 一些不方便带走的, 她也都让冯然、吴助理过来挑过一轮, 大到咖啡机、微波炉,小到味增调料,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谈宁都给它们找了新的归宿和主人。

按照计划,她会在明天上午把这些行李全部物流寄走,中午启程, 一路自驾回怀城。

公寓里没剩什么吃的,谈宁进便利店后,在货架间多逛了会儿,挑了些面包饼干,当做接下来两顿饭的食物。

从便利店出来,门边的位置多停了辆黑车。

任司远站在车边打电话,手上握着盒新买的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手机那头说话。盒身倾斜,倾倒出只烟来,他眯着眼,在看街道尽头的方向。

谈宁循着任司远的视线偏头望了望,随之微怔,下雨前的天空堆满厚重的灰色云层,但在天际的方向,夕阳的颜色是层层晕染的红与橙,日光腾在积云之上,辉煌壮丽异常。

任司远没察觉谈宁的出现,将烟叼进嘴里,含糊地对电话那边说了句“晚点再聊”,指骨半屈,敲在后座的车窗玻璃上。

车窗敞开条缝,弧度之小,可以忽略不计。

任司远等了等,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无语地拿下烟说:“我还没点呢。”

后座的人似乎确认了没有烟味飘进,这才将车窗降至最低。

任司远胳膊肘撑在窗沿,打商量似的冲里头的人说:“反正晚上没安排什么事,咱俩来个夸父逐日呗?”

从谈宁的角度,能看见邺钦原本坐那儿闭目休憩,听言睁开眼来,神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大约发现任司远是动认真的,他伸手去够外套,另只手搭上门把手,说:“你当你的夸父,我让司机来接。”

“别啊,”任司远将车门“砰”得堵回去,不让邺钦出来,“我一个人多无聊。”

邺钦隔窗与他对峙:“……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不会压榨一个超过三十小时没有睡眠的人,让他在休息时间去干他不喜欢的事。”

任司远不要脸地说:“那你就把这当做因果轮回报应吧,你平常在公司肯定没少压榨人。”

邺钦像没听进他的话,突然看着一处叫道:“谈宁。”

“对,谈宁!”任司远应声,“她每天下班比太阳还晚,连按时三餐都做不到,每次去我那儿,都赶不上新鲜趟儿。”

任司远边说边摇头:“你看人家多有浪漫细胞,知道欣赏我的餐厅,可惜被你们姓邺一家子折磨的,一点下班自由时间没有。”

邺钦应了声“是吗”,说:“我也没有折磨她吧?”

“你是还好,但你爹、你弟不行,”任司远趁热打铁地提议道,“不然咱们打电话把她也叫上?三人同行去看暴风雨前的落日,想想就很罗曼蒂克。”

邺钦将外套搭到膝盖上,并没有放回隔壁座椅:“我应该说谢谢吗,你对我的评价是‘还好’,”他闭眼重新靠回椅座,说,“不过不用打电话了。”

“为什么?”任司远纳闷,又觉得哪里不对,边回头边说,“你跟我讲话的时候,怎么眼睛老往我背后看……”

任司远的话音随着眼前视野的开阔,戛然而止。

谈宁站在高他一级的台阶上,双手揣在口袋里,腕上挂着白色便利袋和一把黑色长柄伞,也不知站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多久,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好像是感受到了你的热情召唤。”

谈宁抬手冲他招了招。

任司远笑起来,指尖搭在窗沿轻敲,对邺钦说:“看见没,老天都站我这边,这下你不想去也得陪我们一起去了。”

谈宁绕到另侧坐上后座,任司远等下还要开车,摸了打火机,在外头抽烟提神。

邺钦将车窗往上升严实了,对谈宁说:“我可能要先休息一下。”

谈宁上车时就见邺钦闭了眼睛,没想到他会再与自己说话,小幅度地点点头,心想邺钦好像是担心她会因为他不打声招呼就睡而多想。

她发现邺钦在与人相处的细节上,总是拿捏得很好,不会让人陷入半分不适的境地。

车子里暖气十足,谈宁不一会儿就感觉到点热,将外套脱下,抱在怀里。

她无聊地等待任司远,偏头往车窗外看时,目光倒是定在邺钦身上不动了。

谈宁意识到自己虽然和邺钦认识很多年,但似乎从没真正打量过邺钦。

邺钦为人处世都很绅士,但这跟他身上有种叫人紧张的气质并不冲突。

谈宁大多时候见到邺钦,都是短暂地跟人交视一眼,接着便会错开视线。以至于邺钦在她印象中的帅,一直都是一种模糊的帅,或者说是氛围的帅。

现下仔细观察,谈宁发现邺钦的长相比她想象中还要精致一些,像老天赏饭吃,左右细究下来,都找不到哪里可以挑剔的地方,难怪在大学期间能达成学姐学妹通吃的成就。

邺钦突然开口叫她名字:“谈宁。”

谈宁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应了声:“嗯?”身体下意识待命绷直。

“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也是会紧张休息不好的。”邺钦睁开眼看她,黢黑的瞳仁干净澄澈,清晰倒映出谈宁的模样。

谈宁脸颊莫名热了热,移开眼说:“我只是好奇你跟任司远做了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累。”

邺钦像回忆起一段不怎么美妙的经历,叹气说:“出差。”

他拧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润嗓:“任司远说太久没到北城玩过,跟着一块儿去了几天。返程的时候,他又临时起意想要自驾回来,原本说好的路上他开车,结果睡得跟猪一样,根本叫不醒。”

谈宁莫名从邺钦话语里听出点控诉意味,好笑道:“你助理他们呢?”

邺钦:“也不能让这么多人跟着遭罪,二十个小时前,他们的航班就到了江城,现在应该是享受项目之后的短假,各自在家睡觉休息吧。”

任司远正好坐回驾驶座,听到邺钦的后半句话。

他嚼了嚼口里的薄荷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别再念着你那短假啦,你的短假就是睡饱之后换个地方在家办公,还不如跟我做点有意义的事。”

邺钦不予置否,视线穿过车前玻璃,落到街道前方的日落景象上。

他对今天夕阳、云层与天空之间的奇妙配比所形成的画布一样的美丽景象表示认同,但对于看了这样的景色,是否会带来意义这点,依然觉得有待考究。

一旁谈宁开口:“我今年也计划自驾回家过年,打算明天中午出发。”

任司远顿时像找到志同道合的队友,隔空跟谈宁碰掌一下,有些得意挑衅地通过后视镜冲邺钦扬扬下巴:“看见没,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都是喜欢自驾的,你不懂。”

邺钦默不作声地将脸移了开去,看窗外。谈宁莫名有种自己和任司远抱团欺负人的错觉。

任司远一路迎着夕阳开到西海岸,柏油路蜿蜒在海天交际的地方,风声呼呼拍打在车周,声音寂寥而又空旷。

在任司远得知谈宁春节之后不会再回江城的消息时,邺钦刚好短暂地睡过去几分钟,半梦半醒之际,就听任司远在他耳边讨伐:“邺钦知道这事吗?”

“你俩还是大学同学呢,好歹四年情谊,他竟然半点表示没有,怎么说也得给你办个盛大欢送会。”

谈宁笑问:“他这么跟你说的?说我们是大学同窗同学?”

任司远被谈宁的问题给问住了,懵懵然道:“难道不是吗?”

谈宁伸手比了个数字:“我比他大两级——虽然次数不多,但还是听他叫过我几次学姐的。”

任司远愣了一秒,哈哈大笑:“这事儿他是真没提——”

邺钦闭着眼,在心中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假装自己仍在睡着。

车子又往前行进了百来米路,邺钦隐约觉得四周风声变大。他不对劲地睁开眼,就见汽车顶篷正在往上收,冷风扑面。

“……任司远,”邺钦的声音麻木到没什么起伏,“或许你还记得现在是冬天吗?乌云都盖头顶上了,你看不见吗?”

“有什么关系!”任司远边踩油门,边将车载音乐放到最响,他单手脱离开方向盘,招在海风中,大声说,“不信你问问谈宁,这样开不开心!”

邺钦心道这样的天气能开心就有鬼了,他转头想对谈宁说抱歉,却见谈宁伸手超配合地应和了一声:“开心!”

谈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棉服外套裹上,抱着前座的椅背,整个人看上去兴奋异常。

她和任司远脸上都绽放着很大的笑容,明明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却像感觉不到冷一样,眉眼闪烁着远方的夕阳橙色。

邺钦把搭在膝盖上的外套往肩膀处提了提,不再发表异议。

他靠着椅背,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拍打在额头上有点疼,车里放的音乐也让他感到不喜欢,充斥着让他头痛的鼓点与劲爆嘶吼。

但在很短的几秒里,邺钦觉得这趟出行并非全无意义。

当然,如果天空突然下雨的话,还得重新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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