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马上又抬头看我一眼,黑玉的眼睛里,一股阴沉,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一个小屁孩能看什么书,我好奇地踮着脚看过去。
大篇大篇的英文字母……
这种小鬼的心思我最清楚了,装得很有学问。
我几乎用鼻孔又发出一声问候。
在迎接我亲爱的皇帝陛下胜利归来的仪式上,有位骑着白马的王子沿着仪仗队边缘飞奔而来。
看见我,眼睛亮得像繁星。
下马,枪林刀雨中笑得像朵花。
看见这个笑容,我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我曾吓过一个跟在哥哥们屁股后的奶娃,把他的大衣悬挂在树枝上,他冻得像只小狗,我出现,狂妄地笑。
那是我第一次进行女巫考试。
然后他看我就是这个眼神和这个笑容。
我要走,他扯住我的袖子。
我恶狠狠恐吓他,“再不放手,就把你裤子脱下来。”凶狠的模样,吓得乌鸦都从天上掉下来。我得意,这次考试,我一定能拿第一名。
他的脸“忽”地一下红了,低头像个小媳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掐起腰哈哈大笑:“因为我要做最邪恶的女巫,然后嫁给大陆上最厉害的皇帝,做王后。”后来我才知道邪恶的女巫不能成为王后,只有最纯洁的公主才是王后的候选人,这都要怪族里不切合实际的教科书。
我的陛下骑在英俊的黑马上,环胸冷笑,下巴流畅的线条,迷倒无数少女的心。
骑着白马的王子,眼睛紧紧黏着我,“我的女巫,我篡位了成了国王,你嫁给我吧……你是我选择的女人。”
第二天放学,我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多少,整理好了,两个箱子,一个大包。
蕴琪姐开着一辆红色跑车,让我出尽了风头。
走了几条街,又几个转弯,面前出现了一幢小别墅。
“下车!”蕴琪姐冲我抛了个眼色。
我拎着包,推开门,家里摆设简直就是富丽堂皇。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有钱人。小屁孩半靠在华贵的沙发上,膝上放着本书,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发现我们来,只是淡淡地看我们一眼。
嘁!看那样子,还以为自己是国王呢。
小屁孩马上又抬头看我一眼,黑玉的眼睛里,一股阴沉,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一个小屁孩能看什么书,我好奇地踮着脚看过去。
大篇大篇的英文字母……
这种小鬼的心思我最清楚了,装得很有学问。
我几乎用鼻孔又发出一声问候。
蕴琪姐靠在门框上看了半天,平平淡淡没啥表情的脸上,我总觉得有一丝诡异,然后窗外的汽车喇叭声响起来,她立即美滋滋地整理下粉红色的裙子,“妙织的房间在小弟的旁边,我会偶尔回来的。”
说完便踩着猫步走了出去。
我关门的时候望见是一款新型跑车,绅士又换了面孔。
蕴琪姐冲着我大幅度地挥手,翠绿的镯子在细白的手腕上晃动,魅力十足。
我脑子里迸出两个字,“祸害”。我承认我嫉妒,但是人长得太漂亮了就是祸害。
端详了一下正在看书的小鬼,长长的睫毛,樱桃红的嘴唇,在嫩白的脸上极为醒目,现在就长成这样,将来还不迷倒一片,又是一个祸害。
我说:“带我去我的房间。”蕴琪姐只说在我的房间在小鬼的旁边,我要怎么找。
小屁孩抬起头,又是淡淡的一眼,“上楼,右首第二间。”低头,继续看,细白的手指翻啊翻。
我可不是什么善类,十岁小鬼就带这种屁性格,将来长大了准被人歧视。
既然让我照顾他,教育就要从幼儿抓起。
我一把抢过他腿上的书。
大概没预料到我会这么做,小屁孩半天没反应过来,看见我把书合上,才用凶狠的目光看我。
看吧,看吧,反正又不会死。
“给我,”他咬牙切齿。
“带我去房间,”我得意洋洋,拿着书扇风,就像是女王,瞄了一眼书名,看不大明白,大概是外国如同词典之类的玩意儿。
“怎么样,快点走吧,带我上去就还给你。”我笑眯眯地看他,眉毛上扬不停地挑衅。
再凶也是小孩,能把我怎么样?我就是以大欺小。
小屁孩忽然冷笑一声:“你会后悔的。”
我吹了声口哨,虽然只能发出一点点单音,也能代表我现在高兴的心情。
威胁一个比自己小近一半的人,就跟讲笑话一样。
小屁孩站起来,插进裤兜,从我身前路过,挺得笔直的身影,走起路来有模有样的,就是和年龄不符。然后把我领进一个房间,
粉色的窗帘低垂,豪华的大床,衣柜,写字台,电脑,反正应有尽有。
“书给我,”好像我是病毒,跟我多待一秒都不行。
“还有,不要进我的房间。”他居然还会冷冷地威胁人。
我看了一眼电脑桌,上面正好有一个架子,瞄了一眼小屁孩的身高,刚到架子的一半。
我顺手就把书放在架子上。“去拿吧,”欢快的语调,然后我开始整理行李。
本来以为能听到愤怒的吼叫,除了我搬运东西的声音,周围静悄悄地诡异。
我抬起头,小屁孩靠在门上,跷着脚尖,笑得妩媚。
我诧异,有一个蕴琪姐那样的姐姐,果然跟着学坏了。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徐徐一笑,就像被阳光普照。
这个笑容看起来好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看见过。
“不会吹口哨就不要学着别人吹,”说着,轻轻一动嘴唇发出很漂亮的单音,然后用眼睛上下扫了我一遍,“人长得也不漂亮,一点都不淑女,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我的手忽然一抖,这小子戳到了我的痛处。
我心虚地大笑一声:“大姐我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在手推车里流鼻涕呢,小鬼。”
小屁孩扬起头,露出光滑的下巴,冷笑一声,自以为很帅,其实滑稽的要命。转身走了出去。
咦,不要书了么?小孩子不都是越得不到越想要?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做饭。
小屁孩还是坐在沙发上,好像根本没挪过地方,手里捧着更厚的一本书,旁边放着一盒饼干。
我说:“饿了怎么也不说话。”
小屁孩继续嚼他的饼干没理我。
我一把把饼干盒抢过来,“空腹吃,胃酸。”
小屁孩抬起头看着我,很深沉的眼神。
“看什么看,小屁孩好赖不懂。”饿了也不说,自以为很有教养,我就是看不惯有钱人这矫情劲。
小屁孩看的眼神忽然怪怪的,但是没维持多长时间,就恢复正常。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手上的饼干渣,眼睛又重新长回书里去。
厨房里菜都分门别类放好,上面还有张纸条,估计是有定时清扫和采购的婆婆,上面写着,要洗的衣服放在门后筐里,每天她会定时清扫,想吃什么菜写在纸条上,她会买回来种种。
我撸起袖子开始做饭。
其实我一直认为做饭不是啥技术工种,放油炒菜,只要平时留意一些,家常菜不会很难。
来来回回我炒好几盘,每次到扫过小屁孩,他都是一个姿势在看书,也不嫌累。
终于弄好了四菜一汤。
“喂!”我叫了一声,“吃饭了。”
小屁孩不慌不忙把书放好,又是有教养的样子。
每做一件事都无可挑剔,这样就不累么。
拉开椅子他坐到离我很远的地方,我把菜往他那边推了推,可是以他的身高实在不适合做在这个餐桌上,两条细细的小胳膊努力在上面扑腾。
我看着想笑,这孩子不知道每天都怎么吃饭,“坐过来。”我拍拍身边的椅子。
还把自己弄到那么孤立的位置上,让人想照顾,都有心无力。
小屁孩不理我。
我站起来,拿走他手上的饭碗,小屁孩两只眼睛在喷火。
我说:“不是不让你吃饭,你离我近点,我夹菜给你吃。”
好像在哄小孩,不过确实也是小孩。
小屁孩压制着心里的怒气,脸憋得通红:“不用了,我自己会吃,谢谢。”
我火忽地大了:“没见过你这样不好教的孩子,牛脾气还挺大,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你过来……”连拖带拽。
用了浑身的力气才把他的椅子拖过拐角,我一屁股做旁边,重新把碗还在他手上,擦擦汗,开始给他夹菜。
小屁孩看着我半天没动。
我无奈了,青春期的孩子都一个样,叛逆,可是他这个年龄还没到青春期啊!“我也是对你好,又不是害你,这么虎视眈眈看着我干什么,快吃饭吧!”
大概不习惯我的示好方式,小屁孩咳嗽了一声,半天才说:“你不用这么跟我说话……我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说这话的才是小孩。
哼,我别过脸,大口吃饭,忙乎半天实在是饿了。
回过神,小屁孩还在细嚼慢咽。
一顿饭下来花了我两倍的时间。
总结一句话,这个孩子除了吃饭慢一点,臭屁一点,倒是不挑食。
书里说的所有优点他几乎占全了,就是没有缺点。
没缺点就是虚伪,虚伪才是最大的罪。
我一边念叨,一边刷碗,哼哼唧唧地唱歌。
小屁孩又去看书。
洗完碗,我拿出书包里的作业,翻来覆去地看,一道题也不会做。
小屁孩看看我,瞄了眼我手上的题,没说话,接着看书。
我把书本都快翻遍了没有找到解答方法,圣伦的传授方式实在是太变态了。
可能是我找书弄得太大声。终于,小屁孩忍不住了,问我:“不会做?”
“这才上学几天啊,不知道都讲了些什么,出的题都是变态题目。”
小屁孩说:“圣伦教育朝前,基本上是跳跃性讲授。”
说得还煞有其事,我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小屁孩笑了声:“我姐是圣伦毕业的。”
“你说蕴琪姐?”我很惊讶。
小屁孩点点头,把我手里的题抽出来。
我拽着不松手。
小屁孩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这是你不让我教你的。”
“教我?”想起QQ表情里插着腰冷笑的图片,多大的小孩儿,还教我。
小屁孩看着我,冷笑一声,松开手,去看他的书不再搭理我。
我想起绿豆在黑板上解题那股帅气劲儿,如果他在说不定还能给我讲讲。
又弄了一个小时,一点收获都没有。
看来这三年只能自学成才了,但是自学的路途极其遥远,永远跟不上课就是现实。
收拾书包准备睡觉,恰好看见书包里面的剧本。
还是今天放学的时候,绿豆特意送过来的。
因为我今天要搬家,匆匆忙忙塞进书包就跑了回来,几乎把这事完全忘记了。
打开,里面是写的是女巫在城堡里自白。
女巫在城堡里弹钢琴,悲哀地喊:“为什么别人的城堡百花盛开,而我的满是灰尘。”
旁白:“因为你是邪恶的女巫。”
女巫哭泣:“为什么我不能像公主一样美貌……”
旁白:“因为你有毒蝎的心肠。”
王子出场,女巫绑走了和王子约会的公主,自己化成公主的模样,和王子一起欢快的跳舞。
王子心声:“她不是我的公主。”
我“哼”一声,把剧本重新塞进书包里,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无聊人的游戏。
上楼躺在床上,看着放在电脑架子上小屁孩的书,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小屁孩居然不在家。
拿起电话,好不容易拨通蕴琪姐的手机,蕴琪姐却说他只有晚上在,不用管他。好像那个人不是她亲弟弟,居然一点都不担心。
亏我这个外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进了教室,一堆堆窃窃私语的人看见我马上咳嗽一下,分开。
做得这么明显,肯定是在说我坏话。
闵慧指指我的桌子,我看着她,莫非是有人往里面放毛毛虫之类的?我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一个粉红色的长方形包裹。
我不解地看向闵慧,闵慧冲我竖起大拇指。看她的样子,这应该不是什么整人的东西。
我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粉红色的格子布包裹,上面系了一个漂亮的结,中央还夹了枝玫瑰花。
把花抽出来,解开包裹,樱花花瓣片片流散。
露出长方形的饭盒,还有一张红得像火一样的卡片。
致:
我亲爱的女巫。
“崔至圣学长一早来过哦!”闵慧悄悄地伏在我耳边说。
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果然是那个家伙。
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小声,看样子崔至圣那家伙冲进来的时候,班级里应该有很多人了,而我这个受害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打开饭盒,里面是热腾腾的拌饭,还有一小格泡菜。
我开始弄不明白,绿豆到底要干什么?是要报仇用的手段?那也太费心机了,不会有毒吧!
“欸,后面还有字。”闵慧指指我手上拿着的便笺。
反过来,上面规整写了一行话。
PS:我以我的人格保证,这个爱心便当没有毒哦,小女巫放心吃吧,你不吃我会伤心的。
我拿着纸的手,就像被火烧了一样,差点握不住。
一上课,班主任就开始检查昨天留下的作业,结果除了闵慧以外,所有学生都没有做,于是班主任的口水骂整整持续了半个上午。
到了中午,我匆匆吃完饭赶去排练现场。
经过长长的走廊,我就像一只缩了半个脖子的乌龟,努力不听闲言碎语,还是有人不停地说:“这就是那个参加话剧的普通生。”
“怎么长得那么丑。”
“今年的话剧看见她,我就不想去看,可是舍不得路剑峰太子啊。”
我的牙恨得痒痒的,都是那个路剑峰,一句,“就是她吧!”让我受这种罪。
我到达礼堂的时候,演员基本上都到齐了。
公主坐在椅子上,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用于补妆,看我来了,撇下嘴,“看看,大牌终于来了。”尖声尖气地,瞬间把我变成笑料。
我规规矩矩走到导演面前,那是一个留着少许胡子,看起来很沧桑的学长,握着一大堆稿子,指东指西。
看见我,咂吧一下嘴。
“导演也觉得我不太适合是吧?”
导演回我一个眼神:“这还用说吗!”
我说:“其实不管是啥剧,收视率很重要。”
导演又给我一个白痴的眼神:“你的戏份够多的了,跟我套近乎也没用。”
我咬牙笑得谄媚:“您理解错了,我不合适可以换掉啊。”
导演狠狠瞪我一眼:“要不是路剑峰早把你换掉了。”
又是路剑峰,这些人就那么怕得罪他么。
“这是你要弹的曲子,”导演塞进我手里一大堆乐谱,紧盯着我的脸,在我出现慌张的面孔后,他露出满意地笑容。
我说:“导演,我不会弹钢琴。”
我的这句回答简直没有悬念,导演清清嗓子大声说:“你不会弹钢琴?”足以让满礼堂所有人听见。
“剧本你看了没有?啊?夏妙织?”
“女巫要弹钢琴你知道吗?”
女巫又不是公主,不是贵族,为什么一定要弹钢琴。
“两天内学会它!”
■,我没听错吧,让我两天内学会钢琴?开什么玩笑。
我强辩,“为什么女巫要弹钢琴?”童话里明明没写。
导演仿佛等得就是我这一句,“因为,女巫也是人啊。弹琴这种,土豆安俩爪子都会啦。”
女巫也是人,就要会弹钢琴,难道我不会弹钢琴,就是猪吗?还是只连土豆都不如的猪。
“这场话剧很重要,如果你搞砸了,就等着滚出圣伦吧!”
所有人乐翻了。
“不用那么多,一段就足够了。”一个声音从入口出传来。
路剑峰走进来,手插着兜,抬头,挺拔的身体,走起来一点缺点没有,这个模样跟小屁孩好像。
说起来,在蕴琪姐店里,不是照顾过路剑峰吗?蕴琪姐还说路剑峰是她弟弟,难道路剑峰和小屁孩也是兄弟关系?
绿豆冲我笑笑,眼睛亮得像夜明珠,“我的爱心便当吃了吗?”
我冲绿豆点点头:“谢谢你。”抬眼,和路剑峰的目光撞在一起。
然后路剑峰很自然地转过头。
真有够拽。
导演赶紧走上前:“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走一段。”
路剑峰说:“今天可能还有点事,明天好了。”
公主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走下了台,估计已经化好了妆。娇声娇气:“路剑峰,我们都在等你!没有你连排练都没感觉。”
“是啊,是啊。”连当瓶子的配角都说。
路剑峰笑笑,“改天吧!”说完就要走。
真是摆谱,一大票人等他一个人,还要被放鸽子。
我第一次附合众人:“那还真是可惜,没有王子,这戏就没法拍了呢。”谄媚的话,恶心得我都想吐,不拍了,我正好回教室趴一会儿。
偏偏路剑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那就走一段。”
_不会吧!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准。
据说一场剧下来,路剑峰这样的主角,能出现十次已经不得了了,我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开排两天,就要碰见他。
所有人欣喜若狂,公主激动得都要站不住了。
我愤恨地想把舌头咬下来。
导演踩着凳子,手里拿着一大卷不知道什么纸,吆喝:“演员都就位。”
路剑峰坐在前排,两条腿叠起来,看向前台。
准备开始了,我又看了他一眼,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叠乐谱,看起来好像是刚才导演给我的那一摞。
他一张张翻看。
我垂头开始照着剧本念:“为什么别人的城堡百花盛开,而我的满是灰尘。”
旁白:“因为你是邪恶的女巫。”
“为什么我不能像公主一样美貌……”
旁白:“因为你有毒蝎的心肠。”
导演在旁边跳脚,呲牙咧嘴,终于对上我的目标,无声地吼,“你给我认真点。”还看看身后的路剑峰。
王子出场……
路剑峰戴上一双白手套,优雅地走上来。
四周响起欢快的音乐。
公主上前,握住王子的手,一副花痴模样,路剑峰轻轻后退,然后绕着公主旋转一圈。
旁白:“许下明日约会的诺言。”
下一幕,我上前拽住公主的手。
公主长长的指甲扎得我生疼,然后横眉冷对地扫我一眼,才进入角色,装得很脆弱。
我实在提不起精神,转身拉住公主就往后台走。
公主伸出手对着路剑峰的方向挣扎。
这一幕演得很逼真,脚下真用了力气,我弄半天弄不走她,甚至脚下一滑,还被她冲到前面,又握了一下路剑峰的手。
导演再次发飙,看着我,眼珠都要瞪出来。
我咬咬牙,用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公主拉了下去。
下一幕,该我假扮公主和王子跳舞。
灯光都打好了,路剑峰戴着白手套,穿着红色的宫廷服笔直地站在舞台正中央,黑玉般的眼睛从碎发中露出来,异常明亮。
胸前戴着一枚勋章,肩上的黄穗随着他的身体轻轻晃动。
这个装扮,又让我想起那天早上的梦,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奇怪,我怎么会对恶男有好感,明明是脾气又臭又硬,人还拽得不得了。
看我愣着不动,公主推了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冲上台去,回头看见她在娇弱地笑。
我一步步走向路剑峰,快到他身前的时候。
他忽然转过身,徐徐一笑,冲我伸出手。
华尔兹音乐缓缓响起,我木愣成鸡,本来以为应付一下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真的跳舞。
看我半天没动,路剑峰的手直接搂上我的腰,淡淡的梨花香味顿时四处弥漫,碎发垂落下来弄得我脸痒痒的。
心跳得像打鼓一样,这么近,他应该能感觉得到。
“不会跳?”红唇一弯,亲切地笑。
还挺入戏的,平时冷冰冰一个人,今天这么温柔,就因为台下坐的都是他的粉丝!
哦哦哦,真虚伪。
“放松,我带你。”体贴得像个绅士。
可是我手脚僵硬。
路剑峰开始挪动脚步,放在我腰上的手轻微地用力,或推,或带,脚紧紧靠着我的脚尖。
即使我不配合,这种风度不管在哪,肯定都会受到疯狂的拥护。既然这样,我就配合一下,反正是灰姑娘的梦幻演出,结束以后曲终人散。
如果一个帅哥宠溺般地对你笑,好像全世界都是你的,你没法不动心,所以闵慧,我只是稍微沉沦一下,在他的笑容下面,我暂时忘记自己是一个被父母遗弃过的倒霉鬼,怪都要怪他演技太好,手臂过于修长,不费劲就能环住我这个腰,脚步过于优雅,又善于照顾我这个技术拙劣的初学者。所以他没法不掳获我,虽然只是暂时的。
舞曲完毕,终于要结束了,王子的手从我的腰上拿下来,我放在他手心的指头也识时务地抽出来,可是却被反转握住,然后他咬下手套,换没有带手套的手拉住我。
演技,这都是演技。
就连眼角温柔闪光的部分,也是……
他开始往前走,他的脚步,坚定,扎实,好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依靠。
路剑峰拉着我走到钢琴前。
我出丑的时间到了,本来完美的气氛,如果被我找不到音的弹奏搅黄了,在别人眼中我马上会变成一颗老鼠屎,以后走到哪都抬不起头来。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好戏要结束了,接下来是灰姑娘现原形的时候了,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路剑峰真是个最恶劣的人。
人家说如果你一直都在被抛弃,那么习惯了就不会感觉到痛苦,有一天,你忽然被所有人注视并且爱护,然后再被抛弃,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于是,刚刚他把我带到世界最美,海拔最高的地方,现在就要一手把我推下去。
路剑峰打开琴盖,我像死刑犯一样做在凳子上,想想我能弹什么?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听人家弹小天鹅曲,大拇指和小拇指交换跳跃,就出来很美妙的音调,可惜我连哪个音键都找不到,我已经有被人嘲笑的觉悟,挽起袖子,手抬起来。
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路剑峰坐在我身边,看看我,将手交叉在胸前,轻微活动一下手腕,放在琴键上,开始熟练地弹奏。
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琴键上忙碌是种什么样的景象?
如果你想像不出来,就去看你认为最感动的电影,手指和琴键的亲和力,还有一抹笑挂在嘴角的男主角,歪着头看你,那眼神会让你的胸口疼得酸涨,眼泪蜂拥往外挤。
即便是冷冰冰的眼神,别人如幻似梦,他却永远清澈如水,却都不能阻止别人妄想去接近。
这就是闵慧喜欢的人,原本帅的人很多,即便长得再美,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美的是气质。
琴声停止了,递过来一张纸,“练好这一张上面的就可以了,我在这里弹,你只要在那边伴奏。”抬头看向导演,“有没有问题?加这么场戏,女巫自己弹琴,太单调了。”
所有人半天才反应过来。
导演结结巴巴地,“哦!我想想,这样不错,就这样吧!那个夏妙织,练好琴谱,到时候别弹错了,把整台话剧弄砸了。”
啧,听这话,标准的狗腿子。
路剑峰站起来要走。
我的心忽然空荡荡的。
他什么时候会把我当笑料?一定是还没有推我到最高点,所以,不到把我扔下去的时候。
我要清醒,一定要清醒。
否则到时候,全世界都被别人掌控,我再无退路。
小时候被遗弃是因为没有掌控的力量,长大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那就是自找的。
于是我很潇洒地笑笑,摇摇长发。
站在台下的绿豆冲我眨眼,伸出一只大拇指。
我摘下女巫的帽子,恰好公主从我身边路过,清脆地“呸”了一下,给我个雪白的眼睛,“还勾引路剑峰,有时间的时候照下镜子看看自己。”
我勾引路剑峰?他当着全校同学向我表白,我都要考虑是不是答应。我们两个就是不相交的平行线,顶多互相望望。
中午没有休息,下午开始昏昏欲睡。
临下课的时候真的睡着了。
“我是动感超人哈哈哈!我是动感超人哈哈哈!”是谁扰我清梦。
我不情愿地抬起头,人都已经走光了耶!什么时候放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动感超人哈哈哈!我是动感超人哈哈哈!”
这是谁的电话号码?我怎么不认识?
“小女巫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0_0居然是绿豆,“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
“小女巫的事我全都知道。”
鬼扯,一定是班上哪个三八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把我出卖了。
桌子上有张闵慧留下的纸条:叫你半天,你还没醒,是不是昨天太累了?辅导班马上开始了,我只能先走,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小女巫你怎么了?”电话那边传来绿豆担忧的声音。
“哦,我……我睡着了!”这个家伙为什么老叫我女巫■,我的梦想是当个公主。
“快点出来,我在学校前门等你!”
我小时候抢了他的面包圈,现在终于要报复了。
“那个,不行,我有事,还要去打工。”迅速收拾书包,前门是吧,那我不会从西门走吗?乖乖让你抓,那怎么可能。
“只耽误你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就是钢铁也会被揍得稀巴烂。
我抓起书包赶紧跑。
“呼哧!呼哧!”我忍着喘息,“那个你可能认错人了,你钱包里的那幅画……”■,我提这个干什么,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怎么这么远……
“呼哧!呼哧!”终于跑到了,出了校门,刚想松口气,却看见了绿豆那张笑眯眯的脸。
“你不是说在前门?”难道已经预料到我要跑。
绿豆笑得像朵花,“我说过,小女巫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以前的以前,我早就适应你到处躲我了。”
我怎么没印象,我总觉得他不是在说我,要不是他钱包里那张我小时候的画像,我百分百确定他是认错人了。
“喂!”绿豆笑眯眯,“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里说好了。我还有事。”在他面前我总觉得亏欠了他的,拒绝起来也苍白无力。
绿豆一把扯过我,拉开白色跑车的车门。
看他笑眯眯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我带你去实现那个愿望好不好?!”眼睛晶晶亮。
“愿望?”
绿豆神秘地笑。
跑车一开,引来无数人侧目,明天我又会多一条新闻,勾引路剑峰不成又勾引崔至圣。
绿豆笑眯眯的,车钥匙上面还栓了一个小女巫,拿着根魔法棒。
绿豆说:“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侧脸冲我笑,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
车子一拐弯停在一个广场前。
那里很热闹,很多人在周围散步,大多是一对对的情侣。
忽然间音乐一响,几条水柱“轰”地一下冲上天空。
“啊……那是什么?音乐喷泉。”
好美的喷泉啊,发了五颜六色的光,水幕随着音乐波动着,形成一朵又一朵灿烂的花朵。
可是为什么带我来看喷泉?
我不记得我有什么看音乐喷泉的愿望,虽然看到以后很感动……
绿豆习惯地抬手,摸我的后脑勺,沿着那条很长的疤痕,“还疼不疼?”
■“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早就不疼了。”
绿豆看着我,半天失神。
如果我曾有过什么音乐喷泉的愿望,估计也是小时候的事了。
恍惚记得孤儿院的嬷嬷给我讲过,在我小时候,曾在一个有音乐喷泉的广场走失了,然后是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和姐姐一起把我送回家。
从此以后,我就缠着那个男孩子,一直到我出了车祸,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蕴琪姐店里还有事要我去做,晚上尽量早回家给小鬼做饭吃,昨天晚饭做晚了,他在一旁吃饼干……
“小女巫,你在想什么?”绿豆的两只手爬上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偶尔也要想想我。”
干吗这么严肃,不像绿豆平时的风格。
我说:“我要去打工啦,还有很多事,那个……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呃,我怎么搞得,在说什么。
“小女巫,你说的是真的吗?”兴奋得好像要吃人,捏着我的肩膀猛晃。
“能不能去掉小女巫这个代名词。”
绿豆笑眯眯,“不行,没觉得这个词很熟悉吗?叫起来很亲切。”
亲切,我咬牙切齿。
没有人说女巫亲切,因为在印象里她们都是丑陋又变态的老女人。
想到公主,才会有长长的蕾丝花边,高贵的头饰和一匹白马,外加一个王子。
不能磨蹭了,不想回家看小屁孩的臭脸,我挥手告别,“那就明天见了。”
又被拉住。
“我送你。”对上绿豆满怀期待的眼神。
论外貌,论学识,论家境,绿豆都是上上等,为什么会围在我身边转,我很纳闷,我说:“我以前出车祸失去了记忆。”
绿豆赶紧点头。
很好,他知道。
我睁大眼睛:“我们以前认识?”
绿豆收起笑容,低头想了想:“能不能重新认识?”
重新认识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以前认识,你可以……”我话没来得及说完,忽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小女巫,以前就忘了好不好,我们重新认识。”眼睛里闪亮闪亮地,就像汪着一弯清水,“以前的都忘记。”
以前的?我有一个被抛弃的童年,难道还能有什么美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再说,我和绿豆之间的回忆,不就是我欺负他的那一段嘛,既然事主说忘了吧,肇事者就该潇洒地挥挥手和过去道别。
我说:“好,以前的就算了。”刚说完话,绿豆手上一用力,我忽然被往前拽,他的怀抱在迎合我,从我们之间的缝隙中,我看见小屁孩站在前方,表情有些冷淡。
然后我猛地扶住了绿豆的肩膀,我们之间还有半尺的距离,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死死盯着小屁孩,小屁孩也在看我,接着他转过身。
我的心忽然有一种浓烈的愧疚感。
我会对一个孩子有愧疚感,别开玩笑了。
我说:“学长,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
绿豆这次挺高兴,没有拦我。
我赶紧挥挥手,向前去追小屁孩,拉过他细细的胳膊,然后再次回头冲绿豆笑笑。
绿豆看着我,再看向我身边的小屁孩。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忽然僵直了。
小屁孩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
我絮絮叨叨:“这么热还戴帽子,不怕中暑啊。”不知道为什么,以我这种大条的性格,不应该这么鸡婆才对,怎么见到小屁孩就忍不住管东管西。
“小女巫……”
我们走了很远,绿豆还追上来。
猛盯着小屁孩看。
小屁孩别扭地扭过头去。
“他是谁?”绿豆撇头问我,有点紧张兮兮的。
“是我一个朋友的……”算了说那么清楚干什么,“是我弟弟。”
“弟弟?”绿豆笃定了不相信,想了想,“跟路……我小时候一个朋友很像!”眼睛一直看着我,生怕错过了什么。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好像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小时候的朋友?”
“是啊。”绿豆上下打量着小屁孩,“真是一模一样。”
“走了。”小屁孩脸上没有表情,说出的话比平时还生硬。
“你怎么了,没不舒服吧!”伸出大爪去摸小屁孩的头,阳光下他的脸忽然变得红彤彤的,一双黑玉般的眼睛盯着我看。
有点暧昧!
我可没有恋童癖。
手刚想拿下来,手腕忽然被拉住,强行扯了下来,是绿豆。
手腕被抓得生疼。
绿豆眼睛里是强烈的不安:“小女巫,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
“不会……”绿豆摸摸头,呵呵傻笑,“差那么多,是我……太紧张了……”
小屁孩忽然瞅了眼绿豆。
那种眼神我可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很深沉的一眼。
“走吧,回家!”又捣鼓了一下被我弄歪的鸭舌帽,臭小孩一点礼貌都没有。
“学长,我走了。”把手抽回来,赶紧背在身后,被捏的地方火辣辣的。
“对不起,小女巫,我太激动了。”
总感觉绿豆好像受了什么打击,眼神不住往小屁孩身上飘。
“我走了。”不多说话,我赶紧冲出去,习惯性去拉小屁孩的手。
欸,怎么会是习惯性,我和小屁孩明明才认识啊。
那手就等在那,没有躲。可是我记忆中,记忆中明明是……
“看车!”被人狠狠扯了一下。
一辆鸣笛的货车从我眼前飞快冲过。
我缓过神。
被一个比自己小将近一倍的孩子提醒要安全过马路,我可真丢人。
“要去哪?”我尴尬地开口。
“回家!”
“可是我还要去店里。”
“我刚去过了,姐没在店里,西点也没做,昨天的都卖完了。”
“你的意思是说,店里的西点都是蕴琪姐做出来的?”
“她没跟你说吗?”瞟我一眼。
“没有……”看不出来,蕴琪姐居然能做出那么精致的西点,我还以为她是寻常的那种大小姐,开西点店只是玩玩而已。
“她的梦想是要当个西点师。”
“那你的梦想呢?”小孩子不都会想当科学家,医生之类的。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会有什么梦想,我很好奇。
小屁孩淡淡看我一眼,眼神里完全是鄙视。
这家伙眼睛长在脑门上了。
到了车站,小屁孩还往前走。
我一把拎起他的小胳膊,笑眯眯弯下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度,对上他精致的五官,俯身下看的感觉不错,“坐车回去。”
小屁孩没反抗,插起兜,两只小脚一前一后,站得角度恰好,很完美的POSE。
等不到10分钟,公交车进站,车里挤的都是人。
小屁孩皱皱眉。
“走吧,”我牵起他的手,软绵绵的小手,像棉花糖一样。
公车门关上,车里密闭的空间闷热,拥挤的人群随着公交车来回摆动,忽然一个转弯,我脚下不稳向后倒过去,还好有人关键时刻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踉踉跄跄站好。
“没事吧!”黝黑的眼睛有些紧张。
光滑的额头上都是汗,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
感觉他苍白的脸,应该是什么地方很疼才对,我赶紧低头看,没有踩到他的脚。
那两条胳膊,细细的胳膊是不是被我的体重……
怎么说我也有一百斤,根据刚才的惯性定律,要阻止我跌倒不止要承受我的体重,还有惯性产生的引力。
我真是越来越白痴了。想去拉我腰上的手臂。
“别动,抓好。”小屁孩沉着脸,公交车又迎来一个拐弯。
我第一次希望前面的马路可以直挺的,不要再转弯,这样我就可以站好,去看小屁孩的手。
汗大颗大颗从他脸上流下来,我像树熊一样攀住售票员椅子旁边的柱子,捞起小屁孩压在怀里。
一只手去摸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拉到眼前,刚想看,就被他背在身后,“抓好你的,不用管我。”
看样子胳膊没什么问题。
终于到站,我想去拉小屁孩的手,被他闪开,下了车,我看见他在动手腕,左手捧着右手的手腕,冷汗一滴滴流下来。
我说:“是不是伤到手腕?”
“以后不要坐公交车,”说完不再理睬我,一个人往前走去。
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伤到的,说的恶语我就大人大量听着好了。
我说:“去买点药酒吧!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被我说烦了,他终于回过头来,“家里有。”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以小屁孩的脾气不是该骂我吗?我还没见过像我们俩这样天生不对盘的。
路剑峰一直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不是为了这个旧伤复发的手腕,而是在她忽然间跌倒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居然差点就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
难道是因为在乎她?
别开玩笑了,在操场上,听见崔至圣和她的谈话,忽然间记起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在公园里迷了路,姐姐好心送她回孤儿院,从那以后缠上自己的黄毛丫头。
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她竟然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笑得像个白痴。
后来听说,她是因为手上有断掌纹,再加上生下来不久居然会开口说话才被扔来孤儿院,果然是个让人头疼的女人。
没想到事隔多年还能看见这张脸,不过对以前的事她完全忘记了。
忘记了也好,忘记了就不能再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那该死的诅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