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以为是乔佛里,不由得心生一阵恐惧,第一反应是把淑女藏起来——乔佛里痛恨每一只冰原狼,恨不得见到它们就踢两脚,如果不是担心再次被冰原狼咬伤,那么他早就伸脚了。
奈德身死那日,有人放走了三只原本关在笼中的冰原狼,白灵和娜梅莉亚随着艾丽娅的失踪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那一日,珊莎第一次对于自己自幼良好的淑女行径产生了疑惑。
她从小努力维持着的良好教养,其意义就只是为了在糟糕的情况下发生时,让自己无力反抗吗?
就在她觉得自己无处可逃时,淑女在那一刻径直跑向了珊莎,守在了她的身边,再没有离开过。
乔佛里曾经来过,试图让桑铎克里冈或者马林特兰从她怀中抢走淑女,甚至不惜踢打珊莎。
“避开她的肚子就可以,她还没有初潮,母后说如果踢坏了肚子她就不能为我生孩子了,这是她唯一的价值。”乔佛里残忍地说着,看着她神情苍白而得意。
桑铎克里冈则顶着那半张烂掉的脸,声音低沉地说,“我是您的猎狗,但我不希望自相残杀。”
乔佛里对于任何人减去尊严的言行都颇为赞赏,他满意地点点头,“没错,你是我的好狗,但狗不喜欢残杀同类——马林爵士,避开她的肚子,哦,还有她的脸,我喜欢她漂亮些。”
看在七神的份上,那笑容让珊莎觉得置身于七层地狱,她脑子里不断有一个声音问自己,这就是你曾经一心想要结婚的男人?
她记得马林特兰扼住自己的脖子,而她只是拼命地抱住淑女,确保它不会咬伤任何人,这样就没有理由处死这只无害的狗崽大小的冰原狼。
马林特兰大概是她印象中最不像骑士的骑士了。
书中的骑士们永远风度翩翩,恪守信条,但马林爵士不,他用一双无神下挂的双眼望着你,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情。
殴打女人和小孩,并不会让他觉得有任何不荣誉。
她甚至记得马林特兰对着她的肩膀发出微热的吐息,这让她觉得恶心。而她越是哭泣喊叫,马林特兰就越是亢奋,下手越重。
到后来,她便咬紧了牙关,不再尖叫和哭喊,即便嘴角流出了血液,珊莎也没发出求饶和哭喊声音。她只是死死地望着马林特兰,漂亮的唇形扭曲也不愿松口。
乔佛里皱眉,“我说过,她的脸不可以有伤,那样很不体面。马琳爵士,你可以停下了。”
他走上前,扳起珊莎的下颌,凝视她漂亮的眼睛。
“你可以暂时保留你的畜生,但是如果我在红堡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听到一声狼叫,只要一声,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把这只狼剥了皮做成手套或者帽子。当——”
珊莎唇角优雅地微弯,“当着我的面,我明白了,陛下,您真的是太仁慈了。”
她的笑容既甜美又纯洁,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也藏起了所有的情绪,乔佛里细细盯着珊莎看了两眼,确信那不是谎言之后,又笑了起来,“我的小姐看起来终于学会顺从了。把自己梳洗干净,我带你去参加晚宴。”
晚宴时分,所有夫人小姐都对她极为客气,他们说她将来会是乔佛里的皇后,他们称赞她的美貌,称赞她的举止优雅极富修养。
但是珊莎不会再被欺骗,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并不会成为七国的皇后。
至少不是乔佛里的皇后。
尽管那天在晚宴结束时,乔佛里趁着酒兴,送她回到房间时,命令她脱掉所有的衣服。
“我是国王,如果你不听从我的旨意,我会叫马林爵士亲自动手,脱光你的衣服,然后让你骑马穿过君临所有的大街。”他口里酒气浓重,目光有些邪佞地望着珊莎,“脱掉,反正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皇后,在你为我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如果他和你一样笨,就把你的头砍了,另娶一任。”
于是她照做了,当然不是害怕乔佛里另娶一任妻子,她只是觉得乔佛里所说的一切总能刷新他的下限。
但是,大概是她身上的淤青和被殴打的痕迹很影响乔佛里的兴致。
他忽然就清醒了,目光似乎有些鄙夷地看着珊莎,流露出一瞬的痛苦迷茫,然后高傲又嫌弃地起身离开了。
“贝里席大人的寄院里最廉价的女人身体都比你完好无缺一些。”
他这样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珊莎一件件拾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起,惶恐不安地一整夜都睡睡醒醒。
令她意外的是,那之后的两天至今,他并没有再提过要碰她、打她,或者命令人打她。只是她看任何人看得久了,他都会极度不悦,包括像今天那样替人求情,也只会换来更差的结果。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打断了珊莎无尽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藏起了淑女。“你不要发出声音,去,躲在我的床下,一定不要发出声音。”
至少她知道,门外的人不会是乔佛里——他不会敲门,至少不会敲第二次。
她轻轻打开门。
琼恩雪诺的黑发映着月色,格外像是奈德史塔克。
她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画像,就是留着这样一头黑色的卷曲浓密的头发。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光了,但没想到它们又顺着自己的眼眶流了出来。
“琼……”话未出口,走廊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琼恩身形一闪,拥着珊莎拐进了门内——他捂上了她的嘴巴。
珊莎望着琼恩,他眼含笑意,食指抵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经历了这阵子的绝望、孤独之后,珊莎已经不再相信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
但是,不得不说,她此刻凝视着琼恩,觉得他真的很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
没有骑着白马,没有一头金发,谢天谢地,她现在很透了一头金发的男人,比如乔佛里,比如所有的兰尼斯特。
脚步声在珊莎的门前停留了片刻,又传来走远的声音。
但琼恩没有停手,仍然捂着珊莎的嘴。
又等了片刻后,传来两个女人对话的声音。
“我想她真的睡了,你说呢?”
“你认为她有那个脑子来欺骗我们?我想她就是睡了。天知道她每天要侍奉国王多少次?”尾音带着一声嗤笑。
她们大概是珊莎的侍女,声音很轻,只是在这安静的长夜里格外清晰,包括那语意里的轻蔑和不屑。
“北境的女孩本来就不该来君临,她除了那张脸和那个高贵的出身,还有什么优点?”
“没错,哦,奈德史塔克被砍头那天她哀嚎得就像一头母牛。”
侍女们声音渐远,伴随着轻轻的笑声。
珊莎的脸色有些泛白,她并不相信这些听命于兰尼斯特的女仆,也不指望自己能和她们成为朋友。但是她不曾想,原来这世界上除了乔佛里,别人也有这样深的恶意。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我很抱歉来迟了,不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珊莎,你需要收起眼泪。”琼恩摘下手套,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珊莎哑口无言,如置身梦境。
她以为会是别人,但从没想到会是琼恩——她对所有人都很温柔,除了对琼恩,除了小时候他替她溜淑女散步,大部分时候,他们从不讲话。
但是现在,他就像一个神祗,在她绝望之际,只身在君临的深夜里,从千万人的眼皮底下,出现在红堡的梅葛楼中。
“我应该提前来的,但是幸好现在也不晚,”琼恩笑着,向珊莎伸出一只手,“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