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群岛与龙石岛一样,分别地处维斯特洛大陆中部的两侧,飘摇在海中保持着终年的寒冷潮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区别是,龙石岛邻近狭海,越过狭海,就是自由贸易城邦,而向西行驶不过数日,就可到达君临。
而铁群岛却在维斯特洛大陆的西北部,土地贫瘠之余,北上是忠于史塔克的北境,南面隶属兰尼斯特的凯岩城及西境领地,其余方位则皆是一望不知千里的浩瀚大海和未知大陆。
这片群岛的人以葛雷乔伊家族为尊,奉行着族语“强取胜于苦耕”,干的是杀烧掳掠的行径,在海盐王巴隆葛雷乔伊的带领下,信奉着淹神,靠海吃海,以海盗、渔民来营生。
早在十一二年前,巴隆起兵自立为王,遭到了史塔克的镇压。他的长子次子接在此次镇压中丧命,唯一存活下来的年幼三子被送去了临冬城,以质子身份长大。
这第三子,便是席恩葛雷乔伊。
此刻,席恩站在议事厅上,正和父亲对峙。
“你为什么和兰尼斯特合作?你放任他们去临冬城!那里现在只有老弱妇孺!布兰和瑞肯还是孩子,布兰连弓箭都还握不住!珊莎更是个柔弱的女孩子!父亲!”
铁群岛土地贫瘠,所谓的议事厅,也不过是一块稍微大些的房间,里面堆砌着壁炉和一些闲散的卷轴书架,还有些武器。以及几张用来商议阵地的桌椅,比起临冬城的规模远远不及。
但这不是重点。
临冬城的壁炉永远有着温暖的火焰。
而铁群岛……席恩看着壁炉里烧的时而旺盛时而微弱的火焰,心中只觉凄然和陌生。
那火焰微弱时,有奄奄一息的脆弱感;而火焰盛大的时候,却又格外显得咄咄逼人,危机四伏。
这里的火焰远没有临冬城的壁炉来得温馨明亮。
他觉得有些虚弱。
窗外的海浪声卷着暴风雨的呼啸而来,拍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声响,压过了席恩有些虚弱的声音。
日前有一搜快船行经铁民湾,船上悬挂着猩红色船帆,上有雄狮纹章,一看便知是兰尼斯特家族的人马。
而巴隆却并未出兵,须知在海上作战,无论是经验或人数,都显然是铁民的优势。
席恩起初不明,但很快就知道了父亲的用意。
当阿莎·雅拉·葛雷乔伊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了议事厅,一边调侃似的说着詹姆兰尼斯特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英俊些,一边很笃定,他们拿下临冬城,只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席恩这才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
泰温兰尼斯特虽然因为琼恩雪诺的关系放他回了铁群岛,却也不过是顺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而此刻,他派了詹姆兰尼斯特带了百余人的精兵,要攻下空无兵力的临冬城,的确并非难事。
思及从小到大和自己情同手足的罗伯,席恩格外抗拒。
哪怕是刚刚被兰尼斯特押送回到铁群岛时,站在阔别十一年的生父面前,只得到一声漫不经心的轻嗤时,他也未尝有这样急切悲怒的心情。
而巴隆则在见到雅拉的时候才会笑笑,反而是对席恩这个亲子,提防得如同敌人。
一如此刻。
雅拉迈着稳健而敏捷的步伐走进了议事厅,她看着席恩,露出一个轻视鄙薄的微笑。
“我亲爱的弟弟,你被史塔克家圈养得太久了。和兰尼斯特合作,虽然是与虎谋皮,但是对北境人的忠诚,就是对淹神的背叛。”
她盯着席恩看了一眼,有些轻蔑地说道,“在临冬城待得太久,你已经不再像一个铁种了。”
说完,她走到巴隆身边,自信满满地笑着,“虽然临冬城易守难攻,但是他们应该不会驻扎太久。等到兰尼斯特们乘船回来,我们就去围住他们的船,劫走珊莎史塔克,以及她的两个弟弟。到时候,北境之王恐怕不得不与我们谈条件,兰尼斯特也一样。”
席恩难以置信地看了雅拉一眼,“你要同时得罪西境和北境?史塔克和兰尼斯特虽然已经势同水火,但是无论哪一家都不是你可以轻易得罪的。更何况整个北境现在都同仇敌忾……”
“哦,闭嘴吧,你这个孬种。”巴隆鄙夷地看着亲生儿子,觉得既陌生又厌恶,“从你被送去和那群狼崽子一起长大我就知道,你这辈子也不会再是一个铁种了。”
他不再多看席恩一眼,转身带着雅拉离开。
经过席恩身边时,他甚至连一个侧目或不曾留给自己多年不见的亲生儿子。
席恩不甘地望着生父离开的方向,发出了有些哀伤且愤怒的叫声。
“我之所以是现在这个不像铁种的样子,是因为你当年发动了你无法承受后果的愚蠢战争!这一次,你又要重蹈覆辙吗?!你打算派谁再去什么地方做人质?雅拉?你自己?红堡?凯岩城?”
巴隆葛雷乔伊被触及痛脚,冷漠阴沉地回过头,定定望着席恩。
片刻后,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把这个史塔克养大的小子关起来,等他思考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再放出来。”
几个水手装扮的人走了进来,架着席恩往“卧室”拖行。
席恩委屈且愤怒,“你们不过是我父亲的随从,我是铁群岛的继承人!你们!怎么敢?!”
他在红堡被关押了一阵时日,早已经精神萎顿至极,好容易被送回了所谓的故乡,不想送来了铁群岛,也只是被当做无用之人冷眼以待。
哐啷——
“继承人不会十几年不回来看一眼,铁民的领袖永远不会付金子,他付铁钱。”
席恩像犯人一样被关进了铁群岛潮湿阴冷的房间之中——
他怔怔望着早已陌生的环境,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当年离开时一样,只是,这些环境再也不属于他。
此时此刻,他和在君临时无异,都是被关押起来的囚犯。
区别不过是铁群岛的人嘲笑他懦弱,而君临的人嘲笑他站错了队。
他幻想了一下,假如自己被送回了临冬城,面对的将是什么光景。
鲁温学士会欣慰地欢迎他回家,而珊莎会腼腆温柔地向她微笑。
他是那样怀念临冬城温暖的炉火。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在临冬城感受到孤独。
忽然便想起来,在他从君临被押解送回铁群岛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琼恩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问琼恩为什么会救自己。
明明曾经是那样不睦的两个人。
“席恩葛雷乔伊,”拥有一头黑色卷发的青年轻声开口,神色疲倦、沧桑,却格外持重,“在临冬城长大,虽然没有冠以史塔克的姓氏,但是北境的血液流淌在身体里,你我皆然。”
彼时,琼恩雪诺看着他,竟有几分与奈德相似。
那张月下瘦削的脸格外清晰起来,席恩终于明白过来,虽然他姓葛雷乔伊,但是他真正的父亲,早已死在了君临。
他永远不是一个铁种。
并且,他无所谓。
窗外,风浪拍打着海岸。
一下、又一下。
终于在第数十下的时候,窗户彻底破裂,席恩拖着虚弱的身体,翻出了窗外,迎着风雨踉跄地登上了海女表子号——一艘小到可怜,极为不起眼的小船。
他的手颤抖着解开绳索,向北驶去。
风雨渐盛,席恩葛雷乔伊有些发抖,他喃喃自语,有一种病态的激动,“早应该这样做的……我的家在临冬城,我要回家去了……”
孤舟在雨中,飘摇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