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103章
你和他们
从来就不一样。
青年握着枪僵立在原地,双目无神,紧咬着的牙关战栗着,明明是一个想紧握住的姿势,可手却依然在不受控制地松开——
不我不是警察
冷汗浸透了衬衫。
那把普通手/枪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般沉重,他瘦削的手腕已经再也不能支撑它,颤抖着看着它逐渐滑落
哐——砰!
就在手/枪落地的一刹那,另一道爆破的声音忽然同时炸响!
一颗狙/击弹完全是擦着桥沿飞过,从上方直接钉进了地里,扬起一片碎石尘土飞溅。在场三个人猝不及防,齐齐产生了一秒钟的迟滞,随后是松田的咆哮:
“低头!!”
砰!
狙/击弹撕裂空气,击中墙壁应声爆裂!
变数来得太快,那个犯人已经被吓傻了,宛如无头苍蝇般尖叫着蜷缩在地上,爬行着想要躲进夹角中,混乱中似乎还在嘶喊着什么。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啊——”
一瞬间,沙石地上只剩下了那个风衣青年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听不见声音,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对周围的变故毫无知觉
但紧接着就被人奋力一扑!
——砰!
对面的狙/击手像是发了狂,子弹几乎擦肩而过,仅仅几厘米的距离。
而松田阵平不顾一切地飞身将他一把按倒在地!
世界天旋地转,东南西北在震荡的视野中被彻底搅乱打碎。
他听见惨叫,子弹打进人体的声音,殷红的血如同失控的水/枪一般倏然迸射,雨似地浇在他们身上,空气里瞬间被血味充斥。
电光火石间,松田死死抓着人,侧身用力一翻滚出了河岸——
扑通!
刹那水花四溅!波涛翻滚的水面隔绝了一切声响,只能看见殷红的颜色如同一片弥漫的烟雾。
子弹也像慢放的电影似地,被水流推着,在他们的眼前偏离了航线。
水泡从他们唇边咕噜着向上,无法换气的压抑感和呛进的水,使得松田觉得自己似乎正攀附在死亡的悬崖上。他的耳边全被波动的水流溢满,感觉一切似乎都显得非常遥远,世界中只剩下了随着呼吸升腾的气泡
和静止一般的宁静。
直到——
松田感觉有一双一直被他握着的手,忽然挣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见那个从刚才一直被他护着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恢复了意识。那些细腻柔软的黑色发丝,随着水流飘散开来,脸庞隔着水面被日光映出一种朦胧的苍白色调。
恍惚间,松田忽然觉得那双眼睛的形状很熟悉。
他在那双一深一浅的淡色眼眸里,看见一些在此前从没见过的神情。
深渊绝望苦涩但又在望向他的时候,最终融化成一片蜜色的,浸染于时光深处的温和。
他眼底的色彩在一刹那间云散雾明,仿佛两滴晕开在水中的光,刺得他眼眶通红发疼。
让他忽然有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想要落泪的错觉。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他感到那两只单薄的胳膊,在这个时候紧紧抱住了他。
他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很熟悉。
应该在什么时候应该在什么时候也曾经有人这样抱住过他,用自己那总比常人低一点的体温来竭力温暖着他。
可那个本应温柔的拥抱,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近乎绝望。
仿佛是“最后一个”拥抱一般。
悲伤似乎浸透了世界。
松田的眼前全是水,雾和雪白的肌肤,迷蒙中只能感觉到对方躯体的温度。
他们像两条搁浅的鱼一般拥抱,胸腔里仿佛闷着刺骨的锐痛,水呛进喉咙里,弥漫开的味道实在是太苦了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呢?
我曾经见过你吗?
【卧槽好美不对好虐!薰酱眼睛里有光了他是想起来了?!】
【我不管美不美,我只知道薰说自己不是警察那里刀死我了他明明就是最好的警察啊!他是雨宫警视啊!但是他现在拿不住枪我真的会崩溃】
【他还觉得自己不配觉得自己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啊薰酱真的是天使啊呜呜呜】
【草,松田觉得这一段熟悉不就是因为这是之前婚礼绑架案的时候,他落水昏迷,小薰救他上去的姿势吗!!历史怎么还会重演的啊什么回旋刀(彻底发癫)】
【(吃cp糖的手瞬间僵硬)(发现是血糖)(汪地一声开始哭)】
【马自达你真是你为什么觉得他熟悉?为什么觉得他难过?因为他就是那个为了保护你们这群冤种,付出了一切身心俱毁的那个最温柔的同期啊!!
你是认识他的啊!你明明认识他的啊!!qaq】
【我是真的希望给小薰一个保护计划吧,太坎坷了这孩子他都不是自愿的,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吧,不让我真的要被刀到崩溃了】
【我泪点低,他俩没哭我先哭了什么最后一个拥抱啊玻璃渣真的会死人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狙/击的声响终于彻底消失后
哗啦——
一股力忽然猛地将他推出了水面!
石滩之上两个人浑身是水地上了岸,窒息和呛咳已经盖过了一切感知。
松田阵平混乱地想把自己撑起来,但是发间滴下来的水模糊了他的视野。
“成步”
他伸手想去碰。
然而,逐渐明朗的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岸上的血味比水下要重几十倍,地上还留着有报废的普通狙/击弹,松田差点摸到再一次摔下去。
但他忽然又从浓重的血味里,分辨出了什么更让人想作呕的气味,转头一看——
只见刚刚还在他们眼前生龙活虎的犯人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那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在他身旁,像是濒死时挣扎到了极致。他浑身上下有无数个弹孔,像是有人泄愤般在他身上打出来的,关节几乎寸寸折断,脑袋里也还汩汩往外冒着血。
“唔!”
近距离的气味真的差点让松田吐出来。
但是他原本混沌的神智也在刺激下彻底清醒过来了,仿佛感觉五感都在迅速归位,湿透的衣服传来冬季的寒意。
这个犯人为什么会死?他和那个开/枪的不是一伙的?!
而且成步堂人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自己刚刚在水下看见的又是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松田僵在原地,听见远处警笛的声音已经在逐渐逼近,可他却只在这时,逐渐感觉到了一阵刺进骨髓的恶寒——
不对这事根本是哪里都不对
如果狙/击手和上次一样是来杀他的,那不应该冲着他的车和行踪来吗?但是他们今天出门开的明明是萩原研二的车啊!!
他们今天在外面停留,可能被目击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十五分钟。
就连上网和阿笠博士预约也是用成步堂的账号进行的,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而在那个犯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其实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那就要再减掉他追捕对方的时间,那剩下的就只有他和成步堂下楼上车的五分钟了。
区区五分钟,以东京的人口密度,他们真的可能被目击吗?
对方到底是怎么掌握他们的行踪的?!
这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
松田接通,对面那个担忧到快要爆/炸了的声音立刻出现在耳边:
“小阵平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已经没有危险了的吗”
“hagi,听我说!”
然而,松田在这个时候直接打断他。
咬紧的牙关都在不住战栗着:
“快去查,快找人去查!警视厅里有犯罪组织的内奸,我的住址ip和所有情报全部泄露了!”
夜色渐渐深沉下去,都市依旧车水马龙。
“卧底警视厅里怎么会有犯罪组织的卧底?小阵平你真的没发烧吗?”
“啧,理由我刚刚不是都跟你解释了吗?!”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上了搜查一课的楼层。
他俩走前面,身后带着一帮刚刚勘察完现场的鉴识课人员,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证物,还有个脑袋开花的尸/体准备进法医室,一到地方就赶紧溜了。
“我真的是拿生命在给你们验证,hagi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松田顶着自己刚擦干的头发,边说着边抬手推开搜查一课办公室的门。
却猛地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我也真是拿生命在做你的搭档!”
佐藤美和子黑着脸地站在门边,她一手叉腰,直接给他椅子一拉:
“来,请坐,恭喜你活着回来。”
松田阵平:“”
佐藤:“松田,你坐啊?”
松田:“”
“嘛嘛,好了好了”
旁边的高木涉连忙在打起来之前拉开他们,苦笑着:“好好,都消消气佐藤警官,不然到时候要让隔壁部门的人看笑话了”
“隔壁部门,你说他?”
松田翘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拇指朝后一指,背后站着的萩原立刻很配合地歪头比了个“耶”:
“这家伙算自己人,不用在意他,当成空气就好。”
高木眨巴眼睛:“啊?空气?”
幼驯染原来是可以变成空气的存在吗?
但是,好像这个空气的存在感已经快比他都高了啊喂!
“行了,说点正事!”
最后还是佐藤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一掌拍在桌上:
“松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警视厅怎么可能有内鬼?”
“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在盗窃情报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发现?对方到底是藏在什么地方?”
她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其实要说发现的话其实还是有的。”
四个人立刻转过头,正看见目暮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他清了清嗓子,帽檐下的眼睛抬起来:“你们几个从警的时间都还短,可能没听说过。”
“但实际上,从很早以前开始,警视厅就一直在发生警/枪和收缴来的赃物无故丢失的事情,上面曾经也成立过调查小组,但是都没有获得突破。”
萩原的表情一滞:“您的意思是”
“是的。”目暮点点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其实支持警视厅里有内鬼的观点。”
“而且,听说公/安部好像在之前也清查了一起警视厅内部导致情报泄露的案件,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不过他们好像说那个卧底已经死了还是怎么样,总之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空气瞬间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可是”
高木挠挠头:“如果之前的卧底已经死了,但是松田警官的资料依然被严重泄露了给了想杀他的人,警/枪丢失也还在持续发生的话,那不就说明警视厅里现在还有卧底?”
“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佐藤沉思道:“只是我们不知道对方所在的部门,如果只是像我们刑事课,那可能造成的损失还相对比较小”
松田冷笑:“但是,这种人的目标一般都是公/安部吧?”
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公,公安部?!”萩原研二脸色瞬间变了,“喂这真的有点吓人啊,我赶紧去通知刑事部部长!”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目暮严肃地说道,把他脑袋往下一按,揉了揉那头毛:
“去把你们机搜部长也叫上!这么大的事,就你一个小鬼还想单干?要学会找人求助啊!”
“诶真好啊。”
他们两个一起并肩走出大门,后面的高木弯了弯眉眼:“目暮警部真是好人啊。”
旁边正在收拾文件的千叶和伸忽然插话道:“目暮警部是好人,但这事情倒也不完全只因为他是好人啦。”
“我听说是在某位姓‘雨宫’的年轻警视死后,警视厅对于带后辈的关照制度做了改革”
仿佛无声的惊雷在空气中炸响!
千叶迷茫地一抬头,正看见三个人阴沉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他——
吓得差点把手里东西扔了:
“怎怎怎怎怎么了这是”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佐藤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胳膊,垂下的眼瞳里像是有水光在闪动。高木垂着头,落下的额发盖住了他的表情,将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中,唇似乎动了一下:
“是我”
这个制度,是用‘那个人’的死换来的
千叶一愣:“什么?”
“行了!”
最后是松田一拍桌子,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他没有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评价,只把烟头狠狠在烟灰缸里按灭,用抽烟后的呛咳掩盖自己沙哑艰难的嗓音,说:
“高木,那个被打爆脑袋的倒霉蛋身份查出来没有?”
“是是!松田警官!”
高木连忙抹了一把眼角,站直了,飞快地翻着自己的笔记:
“我按照您的要求去查了!那个死者确实在二十多年前,就和你提到的那个‘小中文化’有关联,可以确定曾经是他们的员工。”
果然,那个被杀的犯人也和十几年前的那件案子有关联!
那他在死前喊着“不要杀/我”说明他已经和狙/击手不是一伙的了?
那这样的话,那警视厅的现在的卧底,岂不是应该隶属于那个在当年作为幕后黑手的组织?组织以‘我’为诱饵,吸引这个残党上钩,然后打算把我和他一起干掉
那件十九年前的悬案的阴霾始终没有散去。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横贯时间,影响着,操纵着十几年后的一切的发展,好像那都是早已被注定好的命运。
松田阵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里忽然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地浮现出一个影子
那个穿着风衣的修长青年。
他无法抑制地回想起对方在水下的神情,那么悲伤,绝望,可又试图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后的温柔一般
明明他们认识也才半个月,可当时在深沉的水下独自和他面对面,松田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就难过得似乎要和他一起掉下眼泪来。
为什么?
难道我真的是认识他的?可我在哪里见过他?
他又为什么会那么绝望?
松田只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在被什么重压一点点碾碎,好像这样,他就能找到原因,找到为什么那个人会像一个烙印一般滚烫的印在他的心口的原因。
但是那个人却忽然逃走了。
他究竟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