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婚礼承办酒店门口。
大街上人流匆忙,却都在路过某处的时候齐刷刷地向那边看去,又默默绕开。
一时间几乎围着门口形成了个诡异的空白圆圈。
而在那个空白中心,此时正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跟在逃的杀/人犯似地,墨镜和口罩几乎已经严丝合缝地挡住了他的相貌,静静地双手放在口袋里站在一边。
而在他身边,还有个卷发青年正紧皱着眉,将手机听筒拉离了耳朵,伊达航的怒吼还在从里面传出来:
“松田,你说想查近十年来的所有自然死亡以及非自然死亡的人口??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整整三百八十多万人!万人啊!”
要不是隔着个电话,伊达已经把系统结果用力拍在松田脸上了:
“要查你自己来警视厅动手查!要不然就给我换个别的搜查方向!”
然而。
松田阵平边往酒店里走,还在边试图讨价还价:
“班长,就,我们也没想着居然有这么多啊或者,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可以帮忙限制一下范围的?”
松田身上就是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
他在来这边的路上,好不容易通过从雨宫薰口中听说的“婚礼日期”可能很特殊的信息,找到了疑似动机是仇杀的突破口,此时怎么也不想完全放手。
不过,现在这种僵局倒也正是成步堂薰想要看到的。
他虽然一晚上没休息好,但迈开步子向前走的时候,整个人依然非常挺拔端正。他径直超过了松田走在前面,路过精细雕刻的花园穹顶,玻璃制的栈道外喷泉哗啦作响。
——最后伸手推开大厅的门。
里面正在以警察身份陪着报案人,和酒店研究“不可抗力”的退费标准的目暮十三被那阵声音吸引得一下转过头来,看见他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雨雨宫老弟?!”
要不是声音熟悉,一时间目暮差点都没认出来。
毕竟他上一次看到这副装扮,还是在某个杀/人现场的监控里。
“感冒了,不影响。”成步堂薰哑着嗓子摆了摆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薰酱,带病上班x】
【哈哈哈哈哈谁让松甜甜踢得那么准啊hhhhh队友落泪】
【但是看他好像也不是很影响的样子,只能说是天才的世界吗(望天】
【感个冒就整个思维宕机连数学题都做不出来的是我】
【楼上拆监控救命!!!】
【但其实他也有不舒服吧看着一直想揉眼睛但是忍住了的样子qaq】
【可让他放弃案子这个也怎么看怎么不现实啊感觉他是为了真相这点意外算什么的那种人x】
【让下属加班的警视厅是屑呜呜呜呜呜呜】
他这句话刚说完,一边椅子上坐着的清水凌久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点诧异。但很快又把头低了回去,继续填着一张什么报告单。
成步堂薰于是轻轻在他肩膀上拂过了一下,受害人立刻兔子似地坐直了。
那双墨镜后的金瞳明亮,盯着他和自己相似的面庞:“渡边没来?”
“嗯嗯,是。”清水显然很是拘谨,“他自从被捅了以后,就老是说出来不安全,要在警视厅里待着。”
“唉是,可以都去警视厅里待着最安全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中年发福的酒店经理一张脸都要皱成苦瓜了,笑容非常勉强:
“以及,我们虽然很能理解几位的担忧,毕竟渡边先生也受伤了。这个流程是可以走的,但是因为时间太临近了,所以可能需要给我们一点时间来对接”
简单来说,退款可以。
但是退款到最后拿回钱之间到底有多久,这个就不能保证了。
这也是目暮今天都陪着来了的原因,如果没有警察作证,能不能退都不好说。
但成步堂薰不关心这个问题,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亲眼见一见这两位受害人。
以及
“这里和附近的环境,请问我能看看吗?”
他对着经理说道,轻轻指了指天花板,“凶手既然原本打算明天行凶,说不定已经在酒店内部布置了什么陷阱。”
经理的脸色一时间三分惊异七分狐疑,正想开口骂出一串“你胆敢质疑我们的安保”,“你谁啊我看你比较像嫌疑人”的时候。
视线却瞥到旁边一身警校制服的松田,忽然悄无声息地将那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再联想到之前目暮的态度,他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从进来就自说自话的墨镜小鬼大概也是个警察。
于是他立刻闭了嘴。
“那个加藤!”经理不情不愿地朝着对讲机喊了声,“这里有几个警官来查案子,你来带一下人!”
“我们原先预计使用的会场是本店的三号厅,休息室则是借用转角过去的几个房间请这边来。”
被经理叫来,为他们带路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微白,但肩背线条都劲瘦有力的中年男人,姓加藤。
加藤前来迎接他们的时候也是一身对待客户,管家般优雅的黑色西服,戴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就连手套也一丝污渍都没有。
成步堂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话,不时轻轻点一下头。
眼前的景象和格局在他的眼里被复制下来,构建成一副透明立体的地图。
三号会场在酒店的深处,如果要进入必然要通过门口的摄像头。
而就算选择打破窗户入/侵,那些用新型材质强化加固了的玻璃就会阻拦住凶手的脚步,而且巨大的破裂声和连在窗框四周的安全警报,也会第一时间招来人群和警察。
“因此,如果想在婚礼进行的时候入/侵我们的会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加藤的声音低沉又磁性,非常耐心地向他们解释道。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美向警察展现了他们酒店安保的健全。
一时间,被目暮发配跟着一起来的几个小警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埋着头记笔录,假装很忙的样子。
目光倒悄悄地投向了那两个最为特殊的警校生。
只听松田阵平忽然开口道:“听起来,您对渡边清水这次婚礼的安排很熟悉的样子?”
“因为我就是那场婚礼的主要负责人。”
加藤微微笑了下,向他们礼貌地欠身,“不过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精心设计的方案就没有办法使用了。这虽然有点可惜,但也还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
成步堂薰全程没怎么说话,只默默地听着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从松田套出的话里分析,这个加藤好像是这家酒店的业绩王牌,风度翩翩又极其能干,几句话就能将这些前来咨询的伴侣哄得开心,一套关于自己的人生故事讲得跌宕起伏。
大概概括就是说他自己早年是村庄务农出身,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五岁的时候不幸得病死了。之后才发现平静的生活其实暗藏危机,于是这才进城来好好工作,谁知道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上手就完美处理了几个大单子,堪称一炮而红。经理也赏识他,即使他学历很低,也逐渐将他提拔成了管理层。目前儿女双全家庭美满,事业人生双丰收!
一个草根逆袭剧本,听得正在刑警前辈压榨下苦不堪言的几个小警员热泪纵横,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案子破了也来个凤凰飞升!
他就这么凭手段,三下两下跟警察混了个半熟。
只是这些话里,到底多少是编来哄人开心的就不知道了。
成步堂薰墨镜后冷静的眼眸一抬,忽然瞥见他们身侧一条没开灯的走廊漆黑一片,但似乎又朦胧地从拐角里偷出一丝白色。
他于是问道:“加藤先生,请问那里面是放着什么?”
“应该是餐车。”
加藤对他微笑,伸手按开了一边墙上的灯。只见明亮的走廊深处静静地排列着两个空档的餐车,上面蒙着白布,应该是在婚礼的时候运送甜点和茶水用的。
“再往前走点就是我们的厨房,将餐车放在这里取用会比较方便。”
他略微弯下身子,轻声道,“有什么问题吗,这位警官先生?”
“没事。”
薰平静地又将视线挪了回来,忽然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他于是简单道了个歉,带着手机向前几步,背光面对着墙。
屏幕上是伏特加发回来的整整几十页的近十年来的车祸死亡人员的调查报告。
然而,他只简单扫了几眼,忽然关闭了页面。
系统:【这就看完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你不】
但成步堂薰掩藏在口罩后的表情依然平静,日光打在他的眉眼上却也染不上丝毫的温度,只静静地说:“没有必要,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而且,我也知道‘墓园’在哪里了。”
他点开给伏特加的“回复”按钮,轻轻地又打出了一句什么指示。
只听“叮”地一声——
回得这么快?
成步堂薰微微皱眉,却在点开的时候看见:
【按计划进行。
——g】
叮——
东京港区,地下赌/场。
随着电梯开门的动静,伏特加迅速从里面踏出来,径直穿过已经被暗中布满无数监视的长廊,在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大门前站定。
两侧的保镖向他一鞠躬,抬手在门边暗匣中输入了一串什么数字。
齿轮声旋转,厚实的大门向里缓缓打开了。
只见宽敞的秘密会议室内,琴酒和几个黑衣人正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桌上放着几个巨大的手提箱,都蒙着层黑布包裹了起来,但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日元新鲜油印出来的那股金钱的味道,依然隐隐散开在空气里。
“大哥!”
伏特加快步走过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贴近琴酒耳边:
“北野组那老头还在问为什么今天这片的警察这么多!听说是因为他们上次走私那批东西的时候,在海/关被警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逮住,直接爆发了火并,死了几十个人。”
“所以现在放话说如果警察不走,他们就不下船!”
“货验过了吗。”
然而,和他的烦躁不同。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伏特加连忙说:“是!北野组给我看了一部分的货物,至少那一部分应该没问题。”
“想办法套出更多货物的信息。”
琴酒极具穿透性的锋利眸光转向他,开口道:“以及告诉北野组的废物,所有警察都会在三十分钟内消失,他们会有别的事情要做。”
“但如果我在三十分钟后还没有看见北野组出现”
男人的表情在幽深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定,翠绿的眼瞳眯起一个极其危险的弧度。
此时,远方。
正惶恐不安地漂泊在海面之上的北野组游艇四周,早已有无数枪/口自四面八方上膛,天罗地网一般死死地将它捏在掌心里。几栋大楼顶上夜风呼啸,却也挡不住那在黑暗在一闪而过的瞄准镜的反光。
琴酒冷笑。
那就——
全部去死吧。
与此同时。
警视厅搜查一课在一片熬夜咖啡的香气里,响起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气。
“不行”
诸伏景光把自己深深地埋进臂弯里,终于得到了自己在连续七个小时的高强度筛查后的第一次安然合眼。
险些胳膊一歪把面前的电脑也撞下去。
幸亏现在技术发达了,他们翻起十年前的案宗也好歹还有台清爽的电脑可以用,虽然网页开得密密麻麻几乎要挤爆屏幕,但也总比十多年前被淹死在山一样的材料中强了那么一点。
他转头看向一旁沙发上坐着,在警视厅避难的渡边和清水:“那个,抱歉,我真的想最后再问一次”
“你们真的,真的对于犯人为什么盯上你们没有头绪吗?”
清水迷茫地摇头。
而他旁边的渡边依然没说话,只垂着头若有所思。
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紧紧捏住那块伤口。
对桌的降谷零正在此时抬起头,眸光一瞥,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小的动作。
“目前已经筛完的全国范围内近三年的在五月十六日当天发生的抢劫杀人十八起,报失踪最后死亡的二十五起,车祸撞人致死七十五起,坠楼或摔伤一百零九起”
萩原研二将一大摞刚从打印机里新鲜出来的报告放在两个一脸惊恐的受害人面前,有气无力地说道:
“看看吧,这里面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
那些报告虽然都是结案以后的文字版本,但里面免不了夹带着一些现场的图片。
即使负责整理的伊达航那边,已经细心地确保了首页主要是生前人像,没有什么有冲击力的东西。但被萩原最后搬过来的时候,这对于两个普通人来说还是略微有点难以接受。
他们愣了一会儿,才迟疑着缓缓拿起那些死者的照片。
渡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车祸”的栏目,他低垂的眼睫在这个时候愈发颤抖起来,无声的汗珠沾湿了他的额发。
没事的没事的
不可能是那件事的这就是个恶作剧!
那件事情当年都没人发现,现在怎么可能有人知道!
而且我们现在都在警视厅里,那个家伙又不可能跑到警视厅里来!所以没人会有事!
对,就是这样。冷静
冷静下来
啪!
然而一瞬间,他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攥住!
降谷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巨大的力度几乎让他动弹不得。
渡边惊慌抬头,喃喃着:“怎么了警,警官?”
“我其实是拒绝在人已经陷入过度紧张状态的时候继续进行问话的,因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有一点违背警察的道德和伦理要求。”
然而零一边说着,手上却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紫灰色的眼眸垂下:“渡边先生,但是我现在觉得”
“您隐瞒的事情好像稍微有点太多了不是吗?”
仿佛一颗地/雷/轰然起爆!
一时间,整个搜查一课里所有忙碌的警员都向这边投来了目光,所有人瞬间僵住!
“我没,没没没有!”
渡边脸上的血色却已经在这个时候迅速褪去,煞白的嘴唇颤抖着,看着那个明明和自己有些相似的人逐步逼近,几乎有种被自己掐住死穴的错觉: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隐瞒!我能说的我全都说了”
“只是能说的?”降谷零紧盯住他。
“”
然而,突然一通电话打破了僵持的宁静。
“阿薰?”
诸伏景光接起来,刚放在耳边,就听见那边一个熟悉的声线说道:“景光,我们知道凶手是谁了。”
!!!
景光整个人瞬间顿住,在四周人迷茫的眼神里直接公放了电话。
也就是这一下,他才忽然意识到雨宫薰的声音很空灵,还带着回响,现在应该是身处某个空旷的地方。
“你们你和松田现在哪!”景光对着手机说道,有汗从手心里渗出来,“凶手又是谁?!”
这通电话来得太突然了。
他们根本搞不清状况,一时间只感觉像是刚刚还在半程赛道上,却突然就被运到了终点。
而且他们也还不知道雨宫和松田出去的这半天里发生了什么?到底找到了什么关键线索让他们这么快就下了判断?!
凶手又是?
“凶手是——”
然而,就在电话里的人刚要开口之时
噼啪——
一阵熟悉的电流猛地炸开!
那头的声音立刻被硬生生地掐断了。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传来一声重物倒地般的闷响,随后就转成了“嘀——嘀——”的忙音。
所有人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