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最近城里多了很多流言。”汝南城御书房内,苏威正在向皇帝禀报。
“流言,关于什么方面的?”杨坚的眼皮都没有抬起来,声音也没有什么变化。
“是关于……越国公的。”
“都说些什么啊。”
“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越国公目前拥兵自重,养虎为患。”
“就这?还有别的吗?”
“他们还说,越国公心中对您还有所忌惮,在您的麾下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投奔别的势力。”
“呵,还有什么别的说辞吗?”
“他们还说,越国公敢杀您第一次,就敢杀您第二次……”
“不过如此。”杨坚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愤怒,反而有一丝不屑,“还真是低级的手段,后世的朝代们在这方面就没有什么进步吗?”
“所谓的谣言,本身就要攻击臣子在君主心中最受忌讳的点,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周韦襄公便是此中高手,硬生生用谣言挑起来了齐军内部的心结,竟然活生生逼死了太尉斛律光。”李德林也开口道,“对齐后主而言,最担心的便是臣子夺权,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势,他可以杀掉前线支柱的斛律光,也能逼死同为宗室的兰陵王。而以此判断,说陛下的心结是晋王和越国公,并没有什么差错。”
“他们打的倒是好算盘。”杨坚冷哼了一声,“还真把朕当作了那高纬吗?还是把朕当成了大敌当前却自毁万里长城的刘义隆?”
“陛下和越国公的关系举世皆知——臣斗胆敢问陛下,倘若现在有像前梁韦严公那样的名将来投,陛下会不会用其替下越国公?”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你怎么连这都不明白了?”
“臣知罪!”李德林赶忙行礼。话说到这个地步,懂得自然都懂,“现在能够维持陛下和越国公之间关系的,并不是所谓的信任,也并不是所谓的忠诚。而是人,或者说的更干脆一些,就是齐国公。经历了那件事以后,陛下永远也不可能对越国公抱有绝对的信任,越国公也不会相信陛下您能够对他保持一如既往的信任。但是齐国公以他的个人人品让您与越国公都对他抱有极大的信任。只不过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后世的朝代大概也是很难理的清楚明白。他们更多的就是从史书上的记载来判定您与越国公之间的故事——然而事实上,他们的猜测也并没错。”
“那依你之见,朕应该怎么做?”
“谣言的话就让他们说去吧,又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无论是齐国公还是越国公,这种程度的谣言都算不上什么。”
“此言差矣。”这个时候苏威忽然开口了,“臣反而觉得,应该给昭玄去一封信。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在算计我大隋,但是他们既然能够在汝南施放流言,那么顺便在许昌也施放一些流言不成问题。”
“以齐国公的能力,会分辨不出来哪些是流言?”李德林瞟了苏威一眼。
“我不担心昭玄能否分辨出流言,我只是担心昭玄担心我们。”苏威也扫了李德林一下,“以昭玄的智慧,绝对能够想到流言会同时散布在许昌和汝南,而流言对我们这边造成的影响也足以让昭玄从许昌前线赶回来。许昌前线如果没有了昭玄,那注定就会迎来周军的大举进犯。或者说,可能这才是他们在汝南散布谣言的目的。”
“言之有理,现在的局势确实不能让昭玄从许昌离开。”杨坚点了点头,“朕自会手书一封。”
“另外,越国公那里,陛下最好也去信一封,只是这封信的内容,恐怕还需要陛下斟酌一二。”就像是不甘示弱一样,李德林也紧跟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可以。”杨坚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迟疑。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算计我大隋,但是单纯从获益者的角度来分析,散布谣言的肯定有司马氏和郭氏。还有几家可能在背后推波助澜。”见自己的提议得到了认可,李德林继续道,“这样的谣言,不能放着不管,否则就会愈演愈烈。但是这一方面需要我们内部达成一致。而且,最好还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小胜也好,只要是胜利,就能够让一些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攻自破。”
“你的意思是,让越国公率军对晋军发起一次反击?”苏威的眉头都挑了起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现在我大隋应对的外部环境也确实有些困难:许昌那边要和周军保持对峙的同时还要重新建设,将许昌重新发展起来。就算有齐国公坐镇,投入的兵马钱粮亦不在少数。汝南这边越国公还率领偏军与司马仲达对峙。而越国公的统兵能力虽然远胜于司马仲达,但是我隋军终究是偏师,无论是兵力还是麾下的将佐,较之晋军都差了一筹。”李德林直接就说出了一大串隋军的劣势,“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一场胜利。单纯的抓人,单纯的张榜很多时候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但是胜利可以!”
苏威默然不语,虽然他一直看李德林不顺眼,上一世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彼此会互相提出一些反对意见,哪怕明知对方的意见是对的,也一定会反驳。不过那是建立在大隋蒸蒸日上,后来甚至一统天下,再无外敌的基础之上,些许内斗,无论是他们二人还是陛下,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隋虽然不弱,但也只不过是众多势力当中的一员,相比于周围的势力甚至不算很强,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内忧外患。而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内斗的话,那就真的是取死之道。
作为臣子,看着国家灭亡却没有办法挽救,哪怕在此之后投奔了别的势力,也会被人看不起的——起码自己要真的尽力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