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于去岁腊月初八奉都督军令,征讨前朝征东元帅府,吾皇天恩浩荡,蒙元余孽望风归降,此一战开疆三千里,收服降臣一百零八人,及地图黄册若干,又立界碑以示占领……”
听着兵部主事在大殿上高声朗诵海军递上来的捷报,满朝文武都在腹诽,“海军真他娘的不要脸!”并非是羡慕嫉妒海军的功劳,而是发自内心的深以为耻。
此事说来话长,蒙元曾两次大征日本,曾设了征东元帅府,同时也是镇守黑龙江中下游和库页岛的重要军事机构。自从征讨倭国失败后,这征东元帅府便逐年废弃。
老朱建国之后并没有要征讨占领的意思,一是路途太远,可能那边还没有路;二是实在没有什么可打的,没有财富、没有耕地,虽然有人,可都是些裹着兽皮野人,他们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才不会给老朱交皇粮。
一直到了永乐年间,在郑和下西洋的同时,还有一个叫亦失哈的宦官奉朱棣的旨意招抚诸部,亦失哈一直抵达了库页岛,并在海参崴这个地方两次修建了永宁寺,并在此设立了奴儿干都指挥使司。
可就在王朝鼎盛的明宣宗年间,却开始战略收缩搞起了一潭死水的儒家仁政,却错过了地理大发现的时代,社会的内卷化,也让生活困顿的百姓失去了向海外扩展生存空间的想法,煌煌中华竟在海外没有半块殖民地。
抗战期间,曾有汉奸说,“中国何曾有东北五省之地!”真的应该把这个狗杂碎拉到海参崴的博物馆看看那两块永宁寺的石碑。
马度已经把石碑立了起来,以后还要立更远的地方。不过他的壮志雄心在眼下的大明朝不会有人理解了。
不过是蛮荒苦寒之地,那些蒙元留守的官吏几乎成了野人,也好意思说开疆三千里,还要不要脸了。
可是龙椅上的老朱似乎不在意,面无表情的沉声道:“马度拓土有功,复其江宁侯爵位,海军都督之职,俸禄升至两千石,中书舍人宋璲尽快拟旨。退朝!”
老朱霍然起身朝后殿而去,隐约听他在嘀咕,“真不要脸!”
“阿嚏!”刚下了马车,马度就重重的打了个喷嚏,那天晚上陪着老朱吹了半宿的江风第二天就感冒了,这夏天的感冒难好已经是好几天了。
马度擦了擦鼻涕,从张五六手里接过医药箱道:“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外头热得紧,你先找个茶馆歇脚吧。”
“俺不怕热,不过俺想道街面上逛逛,买只桂花鸭,中秋那小子一直嚷嚷着要吃。”
“桂花鸭家里又不是没有,你到厨房里去拿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张五六讪讪的挠挠头,“是俺从前不懂规矩,老是到厨房里头蹭吃蹭喝,眼下中秋是大孩子了,知道要脸面了,再不肯吃俺从府里的厨房拿来的东西,俺这个当爹的总不能让孩子瞧不起,您说是也不是!”
“嘿嘿……五六当真成熟稳妥了,是个好爹,赶紧的去买吧。”
马度转身进了曹国公府的大门,府中的管家殷勤的接过药箱,在前头引着马度进了后宅。
马度来李文忠家里自然不是来串门的,因为李贞病重了,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亲友都要前来看望。
府中的丫鬟仆役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生怕惹谁不痛快似得,可见李贞病得很重。
一处宽敞的院子里,李文忠正坐在葡萄下架喝闷酒,见了马度便忙不迭的起身道:“玄重你可来了!”
“我不来你就不能让人跟我说一声。”
“是父亲不让请你的,别说废话了,赶紧的进来吧。”李文忠抢过管家手里的药箱,拉着马度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就闻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到了里间就见一群人围在床边,除了李景隆一人,其他的都是妇人,马度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李文忠的妻子,虽然已近四旬,可仍旧光彩照人,难怪李文忠当年自作主张要娶她过门。
李文忠老婆把药碗交给交给李景隆,福了福道:“舅舅来了!”
马度拱手回道:“嫂嫂多礼了!”
床上传来噗嗤一笑,只听李贞笑骂道:“哪有你们这般称呼的。”
马度走到床前笑道:“李老哥,小弟来看你了!”
李贞斜躺在床上,身体消瘦的厉害,可脸上却满是笑意,“你这小子一来就胡扯一通,把我家的辈分都给弄乱了,呵呵……我好久都没见着玄重了,得跟他好好聊聊,你们都出去,我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总有你们尽孝的时候。”
众人退去,屋内只留下马度和李文忠两人,马度拉着李贞的手问道:“老哥哥你也是,身体不好,为何不召唤我一声,您知道小老弟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呵呵……保儿在战阵上杀人无数,可我却是个胆小本分之人,你给人治病动辄开膛破肚,我哪受得了那个,死了也得留个全尸才行,可不想下辈子投胎做了猪狗。”
“呵呵……谁说我看病就要开膛剖腹的,您到底哪儿不舒服给我瞧瞧,兴许不用动刀也治得好呢。”
“给你瞧瞧也无妨!”李贞掀开衣裳指了指肋下,“这儿疼得厉害,最近腰也疼的厉害,发作的时候直能把人疼死。”
见马度面色有些凝重,李贞笑道:“都是年轻时贪酒落下的毛病,那时大夫给我说活不过四十,可我偏要娶妻生子,从乱世里苟活下来,如今已经七十五了,享了十年荣华富贵已是赚到了,呵呵……”
“老哥说的哪里话,您这是小毛病,我给您一些药不舒服的时候吃下便好。”
“莫要哄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知道,昨日下午皇上派御医前来诊治,到了晚上皇上、娘娘、太子就一起来探望,我便知自己命不久矣。玄重千万不要为我动刀,让我走得体面一些。”
李贞抬眼瞧瞧李文忠,“我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幼年时我便对他宠溺骄纵,等他大了可没少惹皇上生气。
这些年我家的恩宠已经算是到了极致,我就怕他恃宠而骄,有我在一旁规劝他总算是收敛些,可骨子里还是顽劣的很。你虽然比他年少可却是长辈,我若是走了你可帮我约束着他些。”
“爹爹说这些作甚,有玄重在您的病一定会好的!爹爹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疼了!玄重你快想想办法!”李文忠忙按住疼得打滚的李贞,手忙搅乱的哪里有半点统帅的样子。
马度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是一颗颗细小的药丸,倒了十余颗在手里,用水给李贞服下,只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平静下来,脸上没了痛苦之色,半眯着眼睛望着帷帐,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不知道到是痛苦还是享受。
李文忠擦擦头上的汗水长处一口气,笑道:“还是玄重有本事,只几颗药就让父亲安静下来,之前至少要痛上半个时辰。”
“跟我到外间来,”马度拉着李文忠到了外间,小声的道:“思本,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救不了李老哥!”
说到桂花鸭当数水西门附近的曹家鸭子店做的地道,而且价格也便宜,为此张五六不惜穿越半个应天城。
伙计用新鲜的荷叶将鸭子包裹好,用细麻绳缠上交给张五六,“您拿好了,承惠三十文!”
“莫要蒙俺,从前不是二十五文一只吗?”
“客官这是有多久没在咱们店里买过鸭子了,二十五文那是洪武三年的老黄历了,这些年应天城的物价可涨了不少呢,不瞒您说等到了下个月,咱家东西还要再涨两文。”
想到自家的豆花这些年也从一文涨到了两文,张五六便点点头道:“是涨了不少,罢了不与你计较。”他掏了钱递给那伙计便将鸭子夹在腋下,脚步匆匆的往回赶。
刚刚过了晌午,此时天气正热得厉害,街面上人也不多,就连货郎小贩也都收拾了摊子到阴影里面闭着,见一个穿着书院袍子的年轻人背着冰棍的小箱子沿街吆喝,便伸手招过来。
“这位老爷您是要吃什么口味的。”铁铉把箱子从背上取下来。
“你这小子比俺还傻,这会儿正热的厉害,街面上又没人你吆喝个啥,回头再把自己弄得中暑了,一点经验都没有是今年刚入学的吧。”
“嗯,今年刚入学的!”铁铉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你是马先生的长随,我在书院见过你来着。”
“还有点眼力,俺指点指点你,想要卖个好价钱,到了晚上就去秦淮河,一根冰棍你卖一两银子也有人要。”
铁铉擦擦汗道:“可是到了晚上,城里不是要宵禁的吗?”
“可秦淮河不宵禁呀,不然怎得做买卖,现在招来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笨,脑袋都不会拐弯儿。喏,给俺拿根奶油冰棍,算俺帮你了。”张五六掏了三个铜钱递过去。
铁铉伸出四个手指头,“奶油冰棍要四文!”
“这世道咋什么东西都涨钱。”张五六又掏了一个铜钱递过去,“赶紧的找个地方避避暑气,要是热死了,俺家侯爷要挨老先生骂的。”
接过冰棍,张五六塞进嘴里滋溜滋溜的吃着,快步往曹国公府赶,刚刚转过弯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快闪开!快闪开!”
张五六一扭头便瞧见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蹄飞扬车轮滚滚,好似一阵旋风眨眼之间便近在咫尺。
张五六吓得往后一跳,手里的冰棍和腋下的桂花鸭都掉在了地上,不由骂道:“他娘的,咋不撞死你!”
轰!一声巨响随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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