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音无意对无辜百姓下手,只令乌鸦在亲卫的保护圈之外盘旋。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振奋的男声。
“乌鸦并未伤人!乌鸦是在保护谢将军!……”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很快有更多的人跟着呐喊。
“乌鸦并未伤人!乌鸦是在保护谢将军!……”
“乌鸦并未伤人!乌鸦是在保护谢将军!……”
“乌鸦并未伤人!乌鸦是在保护谢将军!……”
离京的街道上,四面八方无数道不一样的音色,却说出了同样的声音。
泯泯众生,异口一词。
仿佛是来自上天的旨意。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望向乌鸦群的方向。
那些黑黝黝的乌鸦将谢璟辞等人团团围住,另有数百只分外凶悍威武的乌鸦在半空中飞翔,虎视眈眈盯着周围。
也许谁敢再向那个方向砸脏东西,它们就会将那人叼起弄死。
众人不知乌鸦是否会这样做,但他们谁都不敢去证实。
而就在此时,一道男声激昂而嘹亮。
“五年前,谢将军初入疆场,孤身一人杀入敌营,砍下敌军将领头颅,拿下我军三个月都攻不下的城池!”
“一个月后,谢将军领百人攻入即将被攻破的边城,却迟迟不派支援、不供粮草。”
“谢将军一身本领,想要全身而退易如反掌,却放不下边城数千名老弱病残,执意留下与敌军殊死一战!”
“弹尽粮绝之际,是谢将军凭借过人的谋略,领着寥寥百名士兵和数百名百姓抵抗数万敌军,足足坚持了半个月,才等来了救兵!”
“可是谢将军呢?他却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尽管如此,才不过三月,谢将军伤势还未痊愈,便又奉命北上,与最勇猛的突厥首领正面厮杀。”
“那一战,连战三日三夜不休,双方皆伤亡惨重,谢将军更是被射中了心脏,几欲丧命。”
“你们,都忘了吗!”
……
一桩桩一件件细数,谢璟辞所经历的过往都化成了一副画卷,在百姓的面前缓缓展开。
他们这才知道,谢璟辞明明也是肉体凡胎。
却曾如同砧板上的肉,被千万刀砍过、被无数箭射过,是鬼门关的常客。
可他却跟不长记性的傻子一样,不管受过多重的伤,都义无反顾冲到最前面。
乌鸦渐渐向周围散开,陆晚音沉闷地道:“都让开”。
玄七等亲卫也应声而动。
正注视着这个方向的百姓们,终于能看到他们的战神了。
那个本该威武不屈、坚毅勇猛的战神,此刻却躺在担架上,衣裳上都是黑色的血迹。
手脚腕上系着的碎布条,足以让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谢将军爱民如子,边关百姓皆对他赞不绝口,今获罪被流放,却有乌鸦群护其左右,这是老天爷都在替他申冤!”
“是!被乌鸦弄死的霍开诚曾刁难过谢家人,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降罪于他!”
“还有,近来无数贪官家中一夜被洗劫一空,定也是上天的旨意!”
……
恰在此时,一只矫健的雄鹰长啸,以所向披靡的势头俯冲向人群。
众人尚未能有反应,它就将林文彬叼到了高空之上,而后张开巨喙。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林文彬重重砸到地上,摔成了肉泥。
董氏和两个女儿最先认出他来,直接吓晕过去。
谢家其他人亦惊恐不已。
人群中总有人认识林文彬,当即就有人科普他前几日指控谢璟辞意图谋反一事。
这一出,更令众人更坚定了心中所想。
不敬谢家人的霍开诚被乌鸦弄死了,陷害谢璟辞的林文彬也被雄鹰摔死了。
若这样都还不能说明上天护佑谢璟辞,怎样才能说明?
大晟百姓信奉佛教,更敬奉天意。
上天都为谢璟辞做主,不管他谋反是真是假,他们都信他。
于是,百姓纷纷挡在羽林卫前,不许他们将谢璟辞等人押送去流放。
冯吉心里也毛得很,立刻就派人回宫询问皇帝的意思。
谢家人被那摔成烂泥的林文彬吓到,尤其是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对残暴不仁的皇帝,陆晚音是不抱任何希望。
她凑到谢璟辞身边,感叹道:“皇帝设局突然,将军还能留这一手,可见是千日防贼,实在令人佩服。”
初听人群中有人细数谢璟辞的功绩时,陆晚音深受感动。
但越听,她就越觉得不对劲——
此人太了解谢璟辞的往事了,好似那些浴血奋战的时刻,他都亲身经历过一样。
除了谢璟辞的身边人,谁又能如此清楚呢?
自皇帝将谢璟辞骗入皇宫后,就派羽林卫将谢家围住。
照当日霍开诚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无人能偷溜出去。
所以,此次在外引导舆论的人,很可能早就被安插在京中暗处,以防皇帝发难。
谢璟辞能有此准备,城府不可谓不深。
且乌鸦护卫,于旁人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而这些人能及时地、巧妙地利用此次机会扭转舆论,足以证明他们机谨擅谋。
这样的人愿意臣服于谢璟辞,也代表着谢璟辞有比他们更卓越之处。
谢璟辞闻言,从井然有序的乌鸦群上收回视线。
他眼中直白地袒露出骇然之色:“不及夫人神通广大。”
能令伤口瞬间痊愈的灵水、取之不尽的食物及听令于她的动物……
她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神奇之处?
无敌,所以无畏。
陆晚音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粲然一笑:“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不错的,如果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
做什么?
谢璟辞心里闷闷地疼。
过去五年,他一心护卫大晟王朝,九死一生也只为保住大晟的疆土,护佑百姓安宁。
可是回馈他的却是被挑断手筋脚筋,被陷害为反贼。
可笑!
眼下他好像也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了。
久久没等到回答,陆晚音也不催促。
任谁以命效忠五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都会悲痛不已。
可哪怕理智上已经有了选择,也免不了犹豫茫然。
毕竟,这么多年的信仰,怎可能一夜间就轰然倒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