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自吹自擂起来,兴致是越发高昂。
不过,陆晚音确确实实好奇,他是怎么在那群山贼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
“然后呢?”
吴凡挺起胸膛,像只斗胜的大公鸡般炫耀功绩。
他一边比划一边道:“然后小的就跪在侯大人面前哭丧,还把同伴们都叫过来了。”
“而且小的二话不说,就把侯大人的钱给掏了个精光,他们得了财,自然不会过多纠缠。”
身旁一解差听得嘴角直抽抽:“连侯大人鞋里的私房钱都能被你翻出来,你可真是花别人的钱,毫不客气啊。”
陆晚音听明白了。
并非谢璟辞的人错放过了侯元基。
他们打着山贼的名义来,要是不求财只害命,那就难免显得刻意了。
陆晚音啧啧道:“看来也是侯统领命不该绝。”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谢璟辞看了陆晚音一眼,见她眨了眨眼,他就知道刺杀侯元基一事暂且作罢。
他回以一个微不可察的颔首。
迟早的事罢了。
吴凡听到这里,厚着脸皮赔笑:“绝不绝的,这不是还得看谢少夫人的意思吗?”
想起这段时间来侯元基对谢陆二人所做的事,吴凡不免有些心虚。
她能愿意救侯元基吗?
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救侯元基的,也就只有陆晚音了。
吴凡硬着头皮道:“夫人,侯大人有一个顶顶好儿的优点,就冲这个,也值得您出手救他。”
陆晚音好笑地道:“你说来我听听。”
她怎么不知道侯元基有什么优点呢?
吴凡道:“侯统领他蠢哪!他对您二位构不成威胁!您二位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总比再换个聪明又爱惹事的人好,是不是?”
陆晚音:……
行吧,无法反驳呢。
林子外,流萤正扶着谢老夫人朝里张望。
陆晚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对吴凡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想救个一直想要杀我和我相公的人。你让他想清楚后,再来找我。”
趁着这次机会,她还能从侯元基那里换点什么。
话音还没有落尽,陆晚音就走到谢老夫人的身旁。
见他们都安然无恙,谢老夫人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话虽如此说,她的双眼却有哭过的痕迹。
谢璟辞的视线在四周逡巡。
空地上,不少受轻伤的解差,两个为一组,将已死的同伴抬到西南角堆放。
他们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
唯一能确定的是,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坡。
至于伤势比较严重的解差,则坐在更远些的东南角,散而不乱地将谢家人和下人围在中间。
他们这些整日舞刀弄枪的人,早就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朝不保夕的路。
什么“受伤”“死亡”,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轮到谁,就是谁倒霉呗。
活下来的人,也都不会哭哭啼啼。
解差们沉默地往伤口上撒药。
血肉模糊的样子,无疑是给了谢家众人莫大的刺激。
他们三三两两挤成一团,有的抖如筛糠,有的无能狂怒,有的一副随时要晕厥的模样。
总而言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
陆晚音搀扶谢老夫人,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路过一个个伤患,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些人,有的曾恶语伤她,有的曾拔刀杀她。
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才给他们治伤。
最南边,侯元基躺在地上,心口处流血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但他的脸色白得可怕,眼皮子要合不合。
喘气声也大得过分,仿佛不用些力气就呼吸不上来一样。
他一听完吴凡传达陆晚音的要求,就来了脾气。
“滚!老子就是死,也绝不求她!”
这虚弱不堪却又满含怒气的声音,传到了陆晚音耳朵里。
她侧头瞧了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侯元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小养成的坏习惯。
吴凡被侯元基这头又蠢又犟的驴,气得够呛。
“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侯统领!侯大人!你刚才在山贼面前不还装死求生吗?多活了两刻钟,你就觉得你活够了,是吧?”
侯元基当然没活够!
但他死也不能向陆晚音一个女人求救。
吴凡看到侯元基又要反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真当自己有九条命啊?要不因为你是侯家人,你看我管不管你!”
侯元基:???
好好好!都这么对他是吧?
侯元基气地“嗬嗬”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看这俩小学鸡吵架,可真有意思!
陆晚音贱兮兮地吹了个口哨,侯元基干脆被气晕了过去。
吴凡慌慌忙忙又找了过来:“少夫人,侯大人晕……”
陆晚音抬起手:“闭嘴,不救。”
吴凡还想求饶,可一想到侯元基和陆晚音的关系,可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
这一晚,虽然折腾出不少事来,但是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子时。
陆晚音靠在囚车边,打算眯一会儿。
谢璟辞压低声音问她:“你要怎么做?”
他看了眼侯元基,给了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一次杀不了侯元基,补个刀再简单不过。
陆晚音却摇摇头:“我觉得那吴凡说得挺对的。”
侯元基一定是皇帝的人,出发前也必然接到命令要弄死谢璟辞。
如果能趁这次机会彻底拿捏侯元基的话,那就更好了。
毕竟这流放路长着呢,侯元基老实了,能给他们省不少事。
谢璟辞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侯元基早就想去求陆晚音了。
但是,所有人都来劝他,他就有了反骨。
他必须要让他们都知道。
他侯元基,是一个能忍得了疼的铮铮男儿!
直至寅时。
侯元基意识涣散,连风声都听不清了。
他终于知道着急了。
“救!救命!陆……救……”
气若游丝,声音被风一吹,就消散在空气中。
所有解差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深秋的清晨,寒意刺骨。
吴凡被尿憋醒,迷迷瞪瞪地起来解决。
风一吹,冷得他紧紧抱住双臂。
正要抱怨两句,忽然想起侯元基受了那么重的伤,露天席地而睡,恐怕早就被冻死了。
“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