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看上这件东西的人皱眉, 一把扯住那人的后衣领,面带不悦的说道:“你这洋人好没道理,你若是出价比我高, 摊主也同意价高者得,东西给你我无话可说。如今你插队在先, 强买在后, 是不是太过分了。”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外国人。示意侍卫抱着三阿哥与四阿哥, 他牵着太子与大阿哥凑了过去。
康熙眼力极好, 凑近了才发现洋人手里拿的是一个瓷瓶, 看上面的图案色彩做工,很像是前朝宣德年间的青花瓷。在看地上随意扔着的银子, 康熙觉得那位大清人说得对, 这个洋人确实过分。
宣德青花瓷一直负有盛名,他手里有好几件,估价就没有低于一万两银子的。洋人手里这件若是真的, 价值肯定不菲;若是仿品, 看这做工也能卖个百两以上,碰上喜爱它的, 给个五百两都有可能。
再看被洋人仍在地上的银子,顶多二两。
在康熙看不到的地方,太子与大阿哥默默交换一个眼色, 四阿哥伸手扯了下康熙的衣裳, 小声的说道:“阿玛,这人手里拿的是青花瓷吗?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青花瓷很值钱, 他为什么就给这一点银子?您看那摊主都快哭了。”
皇阿哥们所学甚多,其中就包括瓷器书画的鉴别,四阿哥年纪虽小,除去骑射,其他方面都算得上翘楚。再说青花瓷很好认,不说皇贵妃,四妃宫里都能找出来好几件。
那摊主穿着并不算好,衣服上还打着补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肯定是急需用钱。四阿哥说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正跟洋人苦苦哀求,“这人洋大爷您不能,我已经跟这边这位爷谈好了,瓶子卖给他,您就行行好把东西放下。这可是我祖传的花瓶,若不是不得已,谁舍得卖啊。”
洋人并不买账,“我管你是不是祖传,总之这瓶子我出钱了,如今它就是我的。”他当然知道这瓶子值钱若是不值钱他也不会去抢。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碎银子,若不是大
主教嚷嚷着不能让大清挑出理,‘买东西’必须给钱,这点银子他都不想出。
“还有你,哪来的耗子多管闲事,信不信老子用洋枪崩了你。”把瓷瓶搂在怀里,他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腰间,康熙这才看清那里明晃晃的挂着一只火铳。
那人还未发火,他身边的小厮不干了,“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仰头得意的环视四周,大声说道,“我家主子乃是康亲王府的阿哥,康亲王你知道吗?论辈分皇上还要称呼一声堂兄呢。”
康熙仔细打量那少年,随后迟疑的说道:“这是康亲王第三子扎尔图吧?”康亲王府的阿哥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椿泰与尼塔哈,前者是康亲王唯一嫡子,如今还在上书房读书,他见的多了自然有印象;后者乃是康亲王的长子,上届选秀刚刚被他赐了嫡福晋。能认出他是扎尔图,除了年纪,还因为杰书说过,他这几个儿子里就扎尔图最不让人省心。
大阿哥也有些意外,“就是扎尔图这小子。”明珠可以啊,他只是让对方找个人,最好是有地位点的,演一出戏,没想到他居然把康亲王给牵连进来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靠不靠谱?
与康熙不同,扎尔图比大阿哥年长两岁,大阿哥对他甚为熟悉。事实上他也早就认出了扎尔图,就是认出了,才会惊讶。
康亲王?洋人有一瞬间的犹豫,低头看向怀里的花瓶他一脸不舍。他身后的一个洋人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眼前一亮,又仰起头梗着脖子说道:“康亲王了不起啊?谁知道你是真的假的。上回,就有个姓马佳的,自称三阿哥表哥,结果一打听,不过是跟三阿哥外祖家是同族。你说你是康亲王府的阿哥,你有什么证据?”
差点就被唬住了,康亲王虽然是大清的铁帽子王,不过却是开国先祖的曾孙,与皇上的关系早就远了。他连皇阿哥都不怕,会怕一个亲王的儿子?
没想到这人居然当众提起他还牵连了马佳氏一族,三阿哥瞪了大阿哥的背影一眼。大
哥绝对是故意的,只有皇后的娘家才能被称为皇阿哥们的外家,马佳氏可没资格这样称呼。
怕皇阿玛日后找马佳氏的麻烦,三阿哥赶紧说道:“阿玛,儿子可从未称呼过他们外祖,而且马佳氏一族一向老实,他们也不敢对外如此放肆,还请皇阿玛明察。”
“盖山一家的人品朕还是知道的,”荣妃入宫多年,哪怕当初最得宠的时候也依旧很规矩,能养出荣妃这样的女儿,盖山的品行可以想象得出。“不过,他说的那个马佳氏又是怎么回事,老三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三阿哥毫无隐瞒的告诉了康熙。他心里明白,事后皇阿玛肯定会去调查,他隐瞒根本没用,还不如此时说出来。反正不管是他还是盖山一家子,都老老实实的,他们不怕调查。
康熙边听边点头,“你做的不错,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蛀虫也会随之增多,确实也只有严厉的手段才能震慑他们。”像这种只想着依靠裙带胡作非为,一向是他最厌恶的。
不想康熙紧抓着三哥的事情不放,四阿哥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他,“阿玛,你说这个洋人会怎样?南大人不是说洋人都很规矩吗?他们喜欢大清的生活。为什么他们不能遵守我大清的法律,反而胡作为非,他们不怕被遣送回去吗?”
四阿哥化身好奇宝宝,他声音并不小,站在康熙附近不少人都听见了。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旗人众多,听见他喊阿玛也没人觉得奇怪。其中一人或许是曾受洋人所害,听到这话冷哼:“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公子出身非富即贵,洋人若是能遵守我大清的律法就不叫洋人了。”
“就是啊,前面这个是洋人那什么大主教的侄子,人家有关系,谁敢把他怎么样?今天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据说他还打死过人呢,就因为人家祖传的宝贝不送他。你看他如今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要我说今天这摊主也是倒霉,换做是我,就赶紧拿着这点银子走了,也好过把命丢在这里强。”
“你说的轻巧,这
个摊主我认识,他在这边摆摊摆了好几天。说是家里老娘病了,需要银子救命。之前有人出一百两买他的瓶子他都没卖。”说话的人之前也摆过摊,恰好听说过这件事,此时正好拿来卖弄。
胤好奇宝宝稹再次开口:“我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有钱的,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他为什么不卖?不是说需要钱救命吗?”一百两或许是便宜了,但若是救命,很多人都会松口的。
那人叹息,“是很多,但比起他娘的病来说,九牛一毛。听说大夫开的那个药里面有很珍贵的药材,一副药就要好几两银子,还要连续吃半年以上。他自己也没大本事,就是靠种地勉强维持生计。您说说那么多银子他除了卖了这瓶子,上哪弄去。”
胤禛沉默,若不是皇阿玛在场,他真想问问大哥,这些人哪里找来的,他差点都要当真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给康熙一行人解了惑,眼看着那边洋人手再次摸向洋枪,康熙沉声说道:“来人,去把那洋人拿下。”之前胤祉说的事情也就算了,他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吃亏的那人也不是好东西。今天这可是康亲王的儿子,不管他儿子如何,康亲王是个人才,也为大清立下不少功劳,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他面前出事。
“哎,这位爷你不要命了,人家连康亲王的儿子都不给面子,你去不是送死。算了吧。”或许是受琉璃厂文雅气息的熏陶,这边的人无论买家还是卖家秉性都不错,看到康熙要插手此事,怕他出事这才分分开口。
胤礽笑道:“老人家你就放心吧,既然我阿玛说要管,那就肯定能管。这里可是我大清的地盘,他们这群人说白了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在自己的国家受到压迫抬不起头,就跑到我们这耀武扬威,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大阿哥也站出来与太子一唱一和:“没错,对付这种人咱们就应该表现的强势,告诉他们,想在我们的地盘欺负人,没门。面对皇亲他们都敢如此嚣张,那老百姓还不知道受了他
们多少压榨呢。皇城根都如此,广州、天津卫得是什么样?”
他这话是故意说的康熙听的,目的就是引起康熙的重视,让他重新审视这群外来的洋人,看看他们是否值得如今的待遇。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自然引起了洋人的主意,那洋人刚想讽刺几句,就见扎尔图转过身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奴才扎尔图见过皇上,见过太子殿下,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
他这一跪,康熙的身份彻底掩饰不住了。四阿哥不高兴的说道:“哎呀,你这人怎么那么笨,没看见我们穿的是常服吗?”他们穿成这样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啊,扎尔图倒好,直接给捅开了。
“啊?”扎尔图脸色一白,他根本就没想这么多,见到皇上行礼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反应。皇上会不会因此处置他?
身份被拆穿康熙并没有不悦,从他决定管这件事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了公开身份的打算。走到呆愣的洋人面前,他一脚踹过去,“你们洋人当真是大胆,强抢别人祖传宝物在先,如今还想要木仓杀宗室阿哥。朕倒要派人去问一问大主教,这就是他所谓的‘传教、友好交流’?”
那人被踹了个踉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想要摸木仓打人。
太子与大阿哥同时上前 ,他们想要去揍人,只是有人比他们更快,那些护卫直接扭断了洋人的手腕,火铳也被他们拿过来呈给了康熙。
“让九门提督的人把他们押到府衙,朕要亲自审讯。”说完他转身面对百姓,“乡亲们,朕是大清的皇帝,没能及时发现以至于让这些洋人伤害大清的子民是朕的罪过。朕决定将功补过,凡是以前受过洋人欺压的,都可以前来府衙,朕亲自为你们做主。”
“那被贪官污吏欺负的您管不管?”有人大声开口。
康熙看着他,掷地有声,“管,朕决定在府衙停留五日,在此期间但凡受到过冤屈的,洋人也好大清官员也罢,朕都给你们做主。五日之后你们也可到府衙去喊冤,朕会让人
定期私访,绝对还你们公道。”
身为皇帝他不可能一直住在宫外,能留五日已经是极限。但百姓的事情他又不能不管,毕竟他所希望的是当个好皇帝而不是昏君。他这话直接杜绝了百姓担心的官官相护问题。
至于定期私访的人选他心里已经有了,看着在自己身边站的笔直的太子,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如今的九门提督是乌拉那拉氏费扬古,他负责整个京城的治安是康熙的心腹。皇帝出宫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会瞒着他,此时他正亲自带人在不远处候着,就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得知皇帝召见,他带着九门的人手立刻赶了过来。
“先把这人带回去,等候朕处治,没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见他。”吩咐完费扬古,他这才蹲在那摊主的面前,“你这青花瓷原本打算卖多少钱?朕给你一千两银子可够?”离得远了没看清,此时细看才发现是件高仿品,按照他的估价,也就是三百两,给个高价不是他钱多,而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摊主还没开口,扎尔图大着胆子说道:“皇上,您手里这个是赝品值不了这么多钱。”要不是十分喜欢这个瓷瓶上的图画,他也不舍得花一百两买个赝品回去。原以为自己够傻,没想到皇上比自己还傻,直接给到一千两。这个价格若不讲究出处,都能买到真品了。
拿扇子敲了扎尔图的脑袋,大阿哥不客气的说道:“蠢货。”想什么呢,皇阿玛的鉴赏水平那是老师们都称赞的,扎尔图都能看出来,皇阿玛会看不出来?又不是洋人那群没见过市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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