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门新式火炮已经过热,辽东大军又换上了旧式火炮,也就是前置装弹且使用实心弹的重炮。这些火炮反而比新式火炮更为笨重,按照道理来说,旧式火炮很难击毁城墙,只能是击毁城垛和城楼,可榆关城一来是年久失修,二来是先前的炮击已经让部分城墙摇摇欲坠,此时旧式火炮也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随着哨官声嘶力竭的大吼,六十余门重炮齐齐发射。
一瞬间嗡嗡的呼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天空中出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痕迹。
景修也抬头望去,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可每次见到都会生出感慨,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是数百门火炮齐发,该是怎样的一副壮阔景象?
实心铁弹在榆关城的城墙上,比巨石更为可怕,直接就是一个坑洞,无数烟尘升腾,碎石与尘土从缝隙间簌簌落下,似乎整面城墙都在颤抖。
实心的铁弹飞上城头,落地处来不及躲闪的守城兵士直接被砸成了血泥,然后铁弹去势不止,又顺势翻滚弹跳了一段距离,碾压出一条断臂残尸铸就的血肉之路。
景修轻叹了一口气,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平静道:“继续。”
又是一轮火炮齐射,还在落在大致相同的位置上,一段多年未经修缮的城墙已经摇摇欲坠。
从始至终,榆关城就未曾有过激烈的还击,因为在连续的炮轰之下,城头上的守城器械几乎被全部毁去,士兵也胆气全无,不得不撤下城墙,躲避炮击。
又是数轮炮击之后,一段城墙也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坍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景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道:“可以了,攻城吧。”
哨官立刻传令下去。
不多久之后,擂鼓声再起,众多辽东辅兵推着盾车开始缓缓前进。所谓盾车,前面是高高厚实的铁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皮革,可以有效地抵挡枪炮弓箭,下面有滚轮,转动灵活。如果壕沟填平后,它们可以一直推到城下。
一般而言,只有火炮才能摧毁盾车。榆关城本也配备有火炮,只是在先前的连番炮击之下,榆关城的火炮已经被毁去大半,根本无力还击。
吴光没有死在炮击之中,在炮击停止之后,再度登上城墙,探出头望去,只见
得辽东的攻城队列严密分明。最前面的是盾车,用以阻挡弓箭和火铳,接着是装有泥土的小车,或是背着背篓的辅兵,用以填平沟壑和护城河,后方是披重甲的步兵,手持盾牌,高高举起,组成盾墙,最后是手持火铳的轻甲兵,用以压制城头弓箭火铳,掩护步兵攻城。
先前辽东大军炮击的时候,吴光不得不将部分士兵撤了下去,此时炮击一停,这些士兵再度回到城墙上,开始射箭发铳还击。
还有炮手去操纵侥幸未被毁去的火炮,向城外开炮,只是这些火炮本就上了年纪,经过连番炮击之后,有门火炮的炮管受损,此时再去开炮,立时炸膛,几名炮手直接尸骨无存。
箭雨连绵不绝,无奈面对着漆黑色的汹涌大潮,仍旧有杯水车薪之感。尤其是那盾车,无论是箭矢,还是铅弹,落在上面都不痛不痒,根本伤不到后面的之人,破不开盾车,对于后面的人便杀伤有限。而辽东大军的火铳无论是装填速度,还是射程,都要远胜守城士兵,很快便将城头上的守城士兵压得抬不起头来,箭雨立时变得稀疏起来。
趁此时机,盾车后的辅兵们立刻上前以携带的泥土沙包填平壕沟,供盾车通过。
吴光没有想到,辽东大军的火炮如此猛烈,先前准备的各种守城器械,还未来得及发挥作用,就毁于炮火之中,那些原本要登上城墙协助守城的青壮们早已是一哄而散,让他们上城墙扔扔石头还行,若是真刀真枪的拼杀,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如今守军只能以有限的箭矢和枪炮来抵挡辽东大军的攻势,只是城墙已经被轰塌一段,辽东大军甚至不必用云梯攻城,只要朝着缺口位置猛攻就足够了。
很快,辽东大军便填平了各种壕沟和护城河,一路推到城下。身披重甲、手持盾牌的步卒们从坍塌的城墙缺口中涌入城中。
榆关城的北城墙失守,吴光不得不率军退入城内,与辽东大军展开最为残酷的巷战。
景修亲自入城,身先士卒。
景修毕竟是补天宗出身,天人境大宗师,还真不怕这种陷阵厮杀。
这时候吴光也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兵上阵杀敌,他虽然比不得景修这般境界修为,但一手剑术相当不俗,最少有先天境修为,甚至摸到了归真境的门槛,剑气如虹,死于他剑下的辽东兵卒就多达二十余人。
无奈他不是可以扭转战局的长生之人,也不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杀尽眼前人头的天人境界大宗师,无论他如何奋勇拼杀,眼前敌人越来越多,而身旁的亲兵却是越来越少。
尸体堆积如壕。
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浑身浴血的吴光家一剑刺死一名扑上来的辽东精锐甲士,不过却被另一侧的辽东精锐甲士一刀劈在肩上。
吴光怒喝一声,反手一剑将此人头颅斩下,不过紧接着就被一柄长刀从背后透心而过。
却是景修赶到了。
就算两人公平交手,吴光也不是景修的一合之敌,更何况此时的吴光已经是强弩之末。
吴光满嘴血沫,含混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榆关城守将吴光倒地而亡,头颅被景修斩下,派人送往城外的中军大帐。
秦清倒是没有为难这位忠臣良将,展现出一位帝王该有的胸襟,下令将其好生安葬,不要牵连他的家人,其他投降的将领,则被集中关押起来,以观后效,原本的守军全部打散,重新编入各营。同时秦清又下令,大军入城之后,须秋毫无犯,不可抢夺财物,不可随意杀人,不可强掠女子妇人,若有违犯,军法从事。
随后,秦清留下万余人马镇守榆关,然后大军继续南下,已是进入直隶境内。
此时帝京已经无险可守。
当消息传到帝京城中,满朝震动。
有人预料到了榆关守不住,但没人能够料到辽东大军只用了一天一夜便攻破榆关。
天宝帝急召晋州总督、秦中总督、荆楚总督领兵勤王,阻挡辽东大军,同时朝中也有人提出迁都,退往龙门府或者金陵府,不过又都被否决,满朝公卿吵成一片。
在这个时候,儒门之人也开始汇聚于帝京城中。
不同于那些吵吵嚷嚷的公卿大臣,儒门的大人物们并不畏惧辽东大军,火炮再厉害,打不到他们的头上,正如牝女宗攻打玄女宗,阴阳宗攻打正一宗,也没见哪个天人境大宗师死在火炮之下。
他们担忧的是随同辽东大军一道而来的道门之人,如今道门之人聚集于东海并非什么秘密,声势更胜于上次的宁王之乱,待到辽东大军兵临帝京城下之际,也就是儒道二次决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