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穿胸透心凉。
这一剑不但贯穿了藏老人的整个心脏,使其周身气机急剧溃散,还迫使其身形向后飘退出去。
类似一剑,李玄都在面对公孙量时当然也可以用出,只是无甚用处,就像先前李玄都一剑刺中藏老人,只是留下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点,根本不痛不痒,也就没了用的必要。
这也是世人为何用剑的原因,因为剑是利器,比起徒手更易杀人和伤人。
这次他用同样的手法刺中了藏老人,只是手中多了一把“青云”。
他不用想如何破开藏老人的护体罡气,这是“青云”要做的,他要做的就是专心驾驭青云而已。
颜飞卿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运转所剩不多的真元,生出熊熊燃烧的“纯阳真火”,将围绕他的四只天鬼逼退,然后身形飘然欺近,对着藏老人当头拍下。
一掌之间,蕴含浓郁紫气。
藏老人立时七窍流血,只是因为化身之故,仍旧伤而不死,森然道:“好,真是好得很,竟然能逼迫老夫现出本尊!”
说话之间,老人的身躯喀嚓作响,连绵不断,发出如一大串黄豆爆炸的诡谲声音,便要就此显出本尊。
颜飞卿沉声道:“藏老人,你真当我正道无人?别忘了,这里不是西北地界,你只要敢于本尊现身于此,自然会有人来将你彻底镇压!”
藏老人的脸色立时阴晴不定,暴戾残忍不代表莽撞无谋,否则也他也不能在结仇无数的情形下,不但安稳活到了现在,而且还能高居太玄榜第四,此时闻听颜飞卿此言,藏老人便有些犹疑不定,如果颜飞卿在来此地之前,就已经以灵符传讯于正一宗,那么在双方纠缠的这段时间中,也足以让正一宗赶到此地了,而且正一宗惯是喜欢以势压人,若是再联络其他宗门的高手,他毕竟势单力孤,若是陷入围攻境地,怕是难以讨到好去。
再者说了,颜飞卿也好,李玄都也罢,两人身后都牵扯着天大的干系,若是真把他们斩杀于此,以后的日子也是难熬,恐怕只能躲在皂阁宗中,再也不能出门半步。
想到这儿,藏老人一番利弊权衡,不再强行现出真身,而是直接元神出窍!
如一道惊虹激射远遁,四只天鬼也随之逃散。
没了元神支撑,这具化身便只是一副破皮囊而已,颜飞卿上前一步,手掌生出熊熊真火,将其化为灰烬。
一尊归真境的身外化身,就此被当场斩杀。
李玄都递出一剑之后,似乎有了重返当年归真境的气象,只是他本人却没有太多惊喜,收剑之后,将手中“青云”丢还于颜飞卿,立于原地处,默然无言。
颜飞卿将“青云”重新收入腰间所悬的“乾坤袋”中,望着李玄都,不由想起了天宝二年的帝京城头一战,作为在少玄榜上仅次于紫府剑仙之人,颜飞卿是第一个与李玄都交手的,换而言之,苏云媗面对的李玄都已是经历过一次大战,不复巅峰之态,玉清宁所面对的李玄都,更是强弩之末,唯有颜飞卿所面对的李玄都,正值巅峰之态,两人的这番交手,也是归真境的巅峰一战。
在那一战中,颜飞卿身上法宝尽出,挡下李玄都的倾力三剑,勉强算是平分秋色,不过在三剑之后,他自身也是后续乏力,且又是在一片乱象的帝京城中,再加上为求自保计,于是颜飞卿认负而去。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紫府剑仙在被江湖中评价为“武德有亏”的情形下,仍旧能登顶少玄榜的榜首,完全是靠着自己一剑一剑在江湖上斩出的巨大声望,尤其是最后的帝京城头一战,虽然不是逆天的以一敌三,但以一己之力连战三人且三战皆胜,少玄榜第一人的位置已然是再无疑问。
不过也正如《左传》所言,君以此兴,必以此亡,紫府剑仙因为帝京一战而名震江湖,也因为帝京一战而从江湖上彻底消失,紫府剑仙变成了今日的李玄都,风华不再,不过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此心依旧。
过了许久,颜飞卿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径直走向李玄都,轻声道:“儒家圣人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又有先贤言:‘往事诚已矣,道存犹可追。’紫府兄也当想开一些。”
李玄都摇头道:“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是感怀而已。”
颜飞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紫府兄,你方才的一剑,可是已经摸到了归真境的意味?”
李玄都轻叹道:“如果将修行比作建造楼房,三大境界便是三层楼房,需要一边积累砖石木料,一边慢慢修建,有些人迟迟不能建起第三层楼,是因为建完第二层楼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去修建第三层楼,这便是瓶颈和门槛,在此期间,他们积攒的砖石木料越来越多,所以他们一旦知道该如何修建第三层楼之后,便会进展迅速。而我不一样,我知道这第三层楼该如何修建,没什么瓶颈和门槛,可我缺少的是砖石木料,这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积累。”
说到这儿,李玄都顿了顿,继续说道:“实话实说,方才那一剑,算是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有你主动借剑,我又有这身归真境的体魄,再加上修自‘坐忘禅功’而得来的‘漏尽通’,这才勉强驾驭‘青云’。在当今天下诸多兵刃之中,又唯有‘青云’和‘紫霞’有破邪破魔之功效,最是克制藏老人以尸体遗骸炼制而成的化身,如果换成其他刀剑,哪怕是在刀剑评中排名更为靠前的‘应帝王’,也无今日之功。”
李玄都笑了笑:“读书人有句话,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剑道 也姑且算是如此,有些剑士灵光一闪,用出天成一剑,自此突破瓶颈,修为一日千里,可我不一样,我这一剑是早已学会的,应该属于老调重弹,于我自身境界修为裨益不大,而且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以我也看得算是通透,修为没了,重新修回来便是,不急于一时。”
颜飞卿长叹一声:“时不我待啊。”
李玄都道:“欲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工。”
颜飞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李玄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大概恢复了三成左右的气机,玄机兄如何了?若是无碍,我们暂且放下务虚,去做些实事。”
颜飞卿点头道:“贫道尚且还有一战之力,待贫道先破去这两方‘恶阵’。”
说罢,颜飞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块以桃木制成的木符,大概手掌大小,然后以暗器手法一一激射出去,分别落在大阵的不同位置,因为没了主持阵法之人,两座已是强弩之末的阵法立时便传来轰隆声响。
颜飞卿身形飘然而动,来到木剑“万象”跟前,脚下步罡踏斗,一身道袍无风自动,最后一手双指朝天,一手搭臂,伸手握住“万象”的剑柄,沉声道:“起!”
先前被颜飞卿散出去的桃木符全部悬空而起,熠熠生辉。道门既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自有其玄妙神通。只见这些桃木符随着颜飞卿手掌一翻,悉数炸裂开来。
不多时后,所有的烟雾和都缓缓散去,风停云止,拨云见月,就连村外的白杨树林也不再发出声响。
颜飞卿伸手拔出“万象”,道:“此阵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