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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顾薇她是、是你的妹妹?”
顾千雪彻底地惊了。
那么顾薇杀害顾安,会不会也有她性情大变的缘由之一?
宋元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他撇过头去,不欲解释,只笼统地说了一句:“总之,她并非你们顾家人,你们也没资格对她家法处置。”
在虚拟投影的山河图之外,顾清海见到自己的攻击并不起效,且其余顾家修士也无法撼动,知晓这件法器的防御厉害,故而放弃了攻击,站在不远处,竟是放弃自己维持许久的君子形象,指着躲在里面的顾千雪就破口大骂起来。
“顾千雪,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这个孽畜!”
“你不仅戕害你的母亲和妹妹,甚至还要作为顾薇的帮凶来反害我们顾家!”
“当年我就不该怜你年幼,原谅你的偷窃之罪,让你保了下来!”
顾清海一声声地叱问和责骂,顾千雪听得一清二楚。
她咬住颤抖的嘴唇,紧紧地握着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抬起头,看向顾清海那张充斥愤恨的脸,一刹那间,竟是和前世的场景蓦然重叠。
被污蔑杀害嫡亲姐妹,被污蔑偷练魔修功法,她被顾清海一掌打得吐血,被拖拽到了正堂,踩着她的头,一脚一脚地逼着她在顾琳和顾琅的牌位前磕头,要她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要她说出赎罪的承诺。
她哭喊着不是自己,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听她的解释。
所有的顾家人冷眼旁观,一双双不屑鄙夷的眼,一张张戳着她脊梁骨的手,就像是无数的利刃,扎进她的心肝脾肺,痛得她声嘶力竭。
就连她心中最好最依赖的顾薇,也是转过头去,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
她听着顾清海的一声声指责,却因为身心的痛苦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在即将被处死的时候,杀掉看守的家奴,拼死逃离顾家,自此开始那颠沛流离、身不由己的百年光阴。
在惨死之后,重回幼时,她小心翼翼地活着,装作柔弱无害的样子,没有行差踏错一步,本以为躲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嫁祸,却不成想,没有躲过这场由她的生身父亲戳着心窝子的谩骂。
“原来,始终是我自欺欺人。”
顾千雪回想起这些种种过往,不禁自嘲一笑。
“我以前认为是自己太没用了,所以才会让你对我非打即骂,随意抛弃,”她的眼睛盯着顾清海,看清楚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杀意,轻轻地说道,“可是如今,我比顾琳和顾琅的实力和地位都要高得多,可你依然没有给过我一个正眼。”
“在那时,我就明白了,同样是女儿,我始终不会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顾千雪的说话声并没有掩盖,在场之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完全将这些话听在了耳朵里。
顾清海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有不屑地冷哼:“你如何与顾琳和顾琅相比,她们自幼听话懂事,勤奋修行,可不像你这个孽女,无法修行便罢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行盗窃之事,令我脸上无光,丢尽我顾家的脸面!”
“我偷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偷了两个快要馊掉的馒头而已!”顾千雪的鼻尖酸涩,两行热泪忽然流下,打湿了她的双颊,好似这两世的委屈都倾泻而出,“顾琳和顾琅她们自幼锦衣玉食,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她们从小就有家仆簇拥,有父母相伴,有最好的修行资源,因为她们是顾家的嫡小姐,是你的女儿!”
“我也是你的女儿啊,可我从小就住在偏屋,漏风滴雨,冬天到了更是满屋子结冰,根本就睡不了一个好觉,我的被子是下人们不要丢给我的,我的饭菜也是灶房剩下来的,我过得就连顾家最低等的下人……不,不是下人,就连下人们养得一条狗都不如!”
“你骂我没有教养,犯了偷窃,丢了你的脸面,那你有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去偷那两个馒头?是因为我那时候饿了好久好久,下人们宁愿给狗赏一顿饭吃,也不肯给我半碗饭吃,要我在他们前面蹲下来学狗叫,我被逼得快要饿死了,我才会去偷那两个馒头!”
“假使我从小也和顾琳顾琅一样衣食无忧,我又怎么可能会去偷东西!”
顾千雪带着哭腔的控诉久久回荡在众人的心中,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宋元看着她泪流满面,全然不似从前的心硬如铁,复又移开了目光。
顾清海的脸皮更是抽了又抽,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乎过顾千雪这个女儿,就连逢年过节也没有见过几次面,毕竟有顾琳和顾琅珠玉在前,对于这个已故前期的孤僻女儿,他是全然陌生且不想理会的,觉得只要给她几口饭吃,养她长大就足够了。
哪里想到,她作为自己的女儿,竟然连一顿饭也吃不上,还要求着那些家仆。
“我……我着实没有关心过你,可是你已经长大了啊,也出人头地了,为何还要心怀怨恨,和顾薇一起戕害顾琳和顾琅?她们是你的妹妹,即便你心里不平衡,可她们何其无辜,死在了顾薇的手下,你竟然还要反过来帮助杀害你妹妹的凶手,你的心胸实在狭隘。”
顾千雪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诧,旋即慢慢冰冷下来。
“她们死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说这话的时候,她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灵剑无垢,面对着依然在责备的顾清海,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生父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我的心胸确实狭隘,最爱睚眦必报,从今日起,我与顾家断绝一切关系,永生永世绝不再做你的女儿。”
——
在此刻的顾家正堂之中,只有顾家老祖母在主持着法阵,灵气浮动,杀机四伏,五行困杀阵的威力愈发增加,顾云影的躲闪却显得力不从心。
她毕竟只有筑基期,遇上旋凝境的顾家老祖母,再外加这阵法当做外挂,实在不可能硬抗过去。
终于,顾云影终于被脚下的藤蔓缠住,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呵呵,真以为自己翻了个身,就能反了天,这到头来,不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压着嘛。”老祖母语带讥讽地朝着她走来,手中的龙头杖随着她的走动,与地面的青石砖有节奏地敲击着。
好似伴随着这样的轻轻敲击,五行困杀阵的威力小了下来,老祖母隔着阵法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兀自挣扎的顾云影,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带着冰冷的注视,好似在看待一个死物。
“老妖婆,你想作甚!”顾云影依旧不知死活地叫嚣着。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祖母沉下了脸皮,被那句“老妖婆”气得不轻,“这么多年来,你是最不守规矩的顾家女子,若是按照我以前那会儿的规矩,像你这样不知礼法,不孝长辈的女子,都是要被惩戒的。”
顾云影翻了个白眼:“以前是以前的规矩,现在有现在的道理。”
“规矩就是规矩,我这么多年都守过来,熬过来了,凭什么你们这些年轻女子就可以任意妄为?”老祖母重重地敲着手中的龙头杖,愤愤道,“这世道不公平啊!”
“所以,你就想让顾家的女人重蹈你的覆辙吗?让她们不得不甘居男子之下,让那些男子都屈居你之下,就为了满足你口中说的世道公平?”顾云影撇了撇嘴,表情特别地欠揍,尽情地嘲笑着这个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老女人。
老祖母果真被气得心口疼,虽说是有旋凝境的修为境界,但却全然没有旋凝境的身体素质:“倘若你当初回来顾家的时候,跪下磕头认我这个老祖母,谅你天宗弟子的身份,我也不会这般对待你,可你偏偏选择抵抗,也就别怪我太过残忍。”
顾云影还想嘴欠地挑衅两句,话还没出口,她的神色忽而一僵,有些熟悉的腥臭腐烂味飘了过来。
“吼——吼——吼——”野兽般的嘶吼声响起,勾起了顾云影两年前的回忆。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从正堂的地板底下钻出来两只通体腐烂的尸傀,她们的身上还穿着漂亮的衣裙,但身上的肉已经烂了一大半,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意识,唯有从她们残存的半张脸完好的脸上,辨认出她们的身份。
“顾琳?顾琅?”
顾云影念出了这对琳琅姐妹的名字,她们怎么会被制成尸傀?
“呵呵,这就是反抗我,反抗我定下的规矩的下场。”老祖母面对着自己的两个孙女,笑得格外自豪,富贵臃肿的脸上因为这笑而显得扭曲。
顾云影的脸色倒是没有多少惊慌,盯着蹒跚走过来的琳琅姐妹,问道:“她们反抗了你什么?”
“她们竟然敢听从她们生母的教唆,往我的汤药里下毒,想要逼我想办法让她们恢复修为。”老祖母狠狠地唾弃着这对她曾垂爱有加的姐妹,“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疼爱她们这么多年!”
“所以你就杀了她们,把她们制成尸傀?”
顾云影望着这对走起路来十分吃力的琳琅姐妹,她们从正堂缓缓地走出来,距离她不过十步的距离。
“我不能白疼爱她们这些年,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就该还回来,所以我将她们做成了尸傀,当做供我差使的工具。”
“至于你,会是她们的第一份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