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调之前跟何深两个人讨论了许久，就是这一首肖邦的波兰舞曲，英雄，究竟应该怎么去演奏。
两人之前在大师课上更多的是针对英雄本身去诠释，但是经过何深的演奏，他突然发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作品，那就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一首作品，天佑波兰。
这个是一首并未收录在肖邦经常演奏作品之中的作品，听过的人几乎没有，你甚至去寻找录音都不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录音，更不用想着去理解这一首作品了。
但是录音少，并不是这一首作品并不被人看好的最主要理由，只是因为这一首作品并没有单独拿出来给众人听的意义，甚至不如那些同样简短的作品内容量多。
这个有一点肖邦早期音乐的感觉，整体还稍微显得有一点稚嫩，音乐之中的和弦使用特别多，甚至你还能听出古典时期对位法的感觉在其中。
不过即便如此，肖邦的味道已经出现，依旧可以算得上是一首肖邦味道很浓的作品。
一开始何深寻找合适作品的时候，其实是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一首作品，毕竟这样几乎没有任何人弹过的作品从一开始便奠定了这一首作品不被任何人喜欢的价值，肖邦的所有作品都被弹了那么多年了，这一首作品大佬都不弹你拿过来弹，伱觉得你比大佬聪明还是比大佬牛逼？能够发现大佬遗漏的金子？
所以何深他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去思考将这一首作品纳入其中，而是只是准备演奏肖邦的波兰舞曲即可，因为有没有这一首作品似乎没有多少区别，最重要听的还是肖邦波兰舞曲。
但是……
可能是碰巧或者是运气，何深在寻找傅调第三轮演奏作品的时候，将肖邦的一些作品按了随机播放，系统给他配上了天佑波兰以及英雄波兰舞曲。
何深一听，天佑波兰除了能够凑时长之外，他还有一种魔力，能够跟后面英雄波兰舞曲相契合的能力，让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情感释放程度增强3%左右。
就如同引子一般，先给众人心中留一个勾，然后用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将这个勾给拉出来。
就如同十二平均律，前奏曲与赋格之中的前奏曲，作为作品的前奏。
你看上去这个3%似乎没什么意义，感觉有没有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最顶级的那一批选手之中，任何一点点的提升都至关重要！即便只有3%，这样微不足道的数字。
当然，这个3%是给在那些还没有成为最顶级钢琴家，也就是除了阿格里奇齐默尔曼那群的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3%对于傅调而言，至关重要。
傅调将自己的手抬起，轻轻地落在钢琴之上，眼神轻缓。
钢琴声伴随着他的气息，从空气中浮现。
一股夏日午后在教堂之中的纯净与宗教感从他的音乐中向着舞台下观众拂去。
拂去他们刚刚听到傅调前面两首作品心中的浮躁，让他们的心变得安静下来。
西方是很讲究信仰的，他们非常相信神灵的存在，甚至礼拜日这个名次，只是看便可以看出来这一天是用来做礼拜。
所有人在这一天都会放下手中的活，来到教堂中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平静。
傅调的演奏，完美符合舞台下众人对于神灵的构思，他们望着傅调，目光诚恳，如迷途羔羊遇见牧羊人一般诚恳。
心中的所有浮躁在此刻消散殆尽，只剩下安静与祥和。
音乐整体也没有特别多的波澜起伏，就是非常平静地陈述着这一件事情。
他在渴望着平静。
安静地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享受那一份平静。
一直到音乐结束。
傅调的手抬起，并没有做过多的停顿，甚至没有给众人喘息咳嗽擤鼻涕的机会，直接手指按下。
嗡……轰！
一股几乎跟之前相同感觉，却情绪却完全不同的音乐突然出现！
两者相互连接，一股与其他的英雄完全不同的处理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个音乐出来的瞬间，场内还没有多少波动，所有场外全部都炸了。
那些面前有摄像头的还好，特别是那些自己一个人听的，没有摄像头的那些人，又或者在学校里跟其他同学听的那群学生或者老师又或者音乐爱好者，他们完全炸了。
“卧槽？卧槽？卧槽？”
“什么鬼？肖邦的英雄还能这个样子开头？这个样子去诠释的？”
“我听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这是故意的吧？这肯定是故意的吧？天佑波兰接英雄？”
“我一开始以为天佑波兰只是一个普通的用来凑时常的作品，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居然是引子？prelude（前奏曲）一样的引子？”
“我敲？这个好精妙啊？这个也行？用天佑波兰的情绪顺利成章地推演到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
“恐怖，真的恐怖，我以为傅调的钢琴实力牛逼也就罢了，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傅调的选曲也这么牛逼！”
“……”
众人无比激动地讨论着傅调的演奏，所有人之中最为特别的法奥直接站了起来，无比激动地张牙舞爪。
“你们听到了吗？刚刚傅调演奏的那个，你们听到了吗？”
周围其他人表情也是一脸震撼，震撼到有了一丝丝的茫然。
“听，听到了……”
“哈哈哈哈，厉害不？玛德，傅调真他妈牛逼啊！”法奥啐了一口，将拳头用力打在自己大腿上，张牙咧嘴地开口道。
“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选曲，但是你们去看，傅调的选曲其实是有他自己的逻辑在其中的！从第一首作品，他便预告了所有人他这一套作品的情绪，几乎都是悲伤与奋起，这一首作品便是整套作品的引子，与此同时，他还表达了自己对于死亡的思考。”
“而等到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他音乐之中的悲伤更浓了，直接是给那群亡者送葬，你们听懂了吗？马祖卡，知晓死讯，肖邦钢琴奏鸣曲，送葬！”
“如果正常人到这边可能就结束了，但是傅调不一样，他在后面加上了天佑波兰以及英雄波兰舞曲，这个其中的含义你们听出来没有？听出来没有？”
法奥激动地看向众人，发现众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后，无比自豪地指着电视道。
“送葬结束，在教堂中哀思，怀念亡者英雄的壮举！”
“我敲！连起来了，全连起来了！傅调的选曲不仅仅只是表达他自己音乐的实力，他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叙事逻辑在其中！哈哈哈哈，牛逼啊傅调！你是真特么的牛逼！玛德……不愧是我最欣赏的人！哈哈哈哈！！！！”
法奥激动的快要发疯了，周围其他同样观赛的人一脸无奈，可是却无能为力。
之前赵成珍演奏的时候，法奥他整个人憋屈的不行，神神叨叨了半天，有一种希望破灭的感觉。
但是现在，你突然告诉他他的希望不仅没有破灭，他的希望还成为华国唯一的火种，真正有机会夺冠的希望！
这换谁不激动啊。
边上有人纠结，小声问道：“会不会想多了？”
还没有说完，法奥便直接开口打断。
“不可能！”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说，你能想到肖邦的天佑波兰这样的一首作品吗？”法奥看着身边那人，表情无比认真。
“就算你听到了，你能直接将这一首作品拿出来，跟英雄波兰舞曲放在一起吗？很明显……你不能！”
那人沉默，他确实是不能，最起码他连这一首天佑波兰都不知道是哪一首，说个名字他连旋律都想不起来，更别这样做一个音乐会了。
法奥敲着桌子，一字一顿。
“这，就是，傅调的实力！”
“选曲是实力，作品的编排也是实力，这一切根本不是你随随便便选择就可以的，而是需要你认真地去寻找最适合你的作品，然后将这个作品放在你的音乐之中，我就这么说……”
“现在告诉你在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之前弹天佑波兰可以让肖邦的英雄舞曲表现得更加完美，你们谁能够弹出来？在不考虑练习时常的情况下？”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人刚想开口，可是却不由得顿住，表情迟疑。
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这样的演奏方法，他真的会去尝试吗？
很明显，并不会。
傅调的厉害之处并不在这个选曲上，他更为厉害的，是连接！是让两首作品连接在一起！让情绪的堆叠！
如果让他们去演奏，他们大概率只会让两首作品完全分开，如果能勉强连上都算他们的运气好。
要知道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的情绪一开头根本不应该是那样，而是无比的悲壮，感激英雄的牺牲。
而在傅调的音乐之中，你完全听不到开头的那个悲壮，你只能听到可惜，惋惜，遗憾，悲伤。
所有的情绪层层递进，最终你才能感受到音乐之中的那一股悲壮。
如果是直接演奏，就好像单独调味的菜，可能就只有一两个味道就没了。
但是傅调加了一个引子，瞬间让这道菜的口味层次感变得更为丰富！并且还能完美诠释这一道菜原本的味道！
你把握不好那个量，你可能抄着傅调的演奏还能抄错，反而让自己的作品变得四不像。
而其中的这个量具体是多少……如果你对于音乐的敏感不够，你根本不可能将其把握精准。
傅调的演奏在继续，音乐之中的情绪顺转多变，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傅调的演奏真的太有趣了，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甚至怀疑自己只要稍微一放松，自己可能就听不懂傅调的音乐了，只能变成纯粹的欣赏，纯粹的听众，与这个音乐厅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单义微微点头，看向自己身边的老伴，轻微笑了一下。
“这个选曲……很厉害。”
“嗯，是很厉害，说真的，我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两者之间有这个联系。”
老伴点头，嘴角同样含笑，她靠在单义的身边，看着傅调默默点头：“不过这个选曲应该不是他选的吧？”
“应该是何深选的，不过……对于音乐整体的把控应该是傅调他自己做的。”
单义点头，他对于自己的学生何深其实非常清晰，他知道何深的天赋，虽然他目前在华国的知名度并不高，但是他在全球范围内还是有点知名度的，最起码华国前五肖邦演奏者的称号不是盖的。
甚至按照单义他自己的想法，何深是可以进入前三的那种。
何深帮傅调选择的比赛作品是真的有意思，他都甚至想要回头尝试一下。
不过其中更厉害的，是傅调的演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傅调居然能演奏到这种层次。
至此，他的心彻底放下。
在他这边，傅调第三轮的成绩，将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何深则是在音乐厅内对着周围其他人挤眉皱眼，满脸笑容。
那一位跟他是朋友的评委似乎注意到何深的表情，立刻悄咪咪地将自己的位置往后退了一点点，凑到何深的身边开口问道。
“这是你的选曲？”
“对！厉害吧！”
“厉害，非常厉害……”
那位评委表情无比震撼，轻轻开口道：“你的这个选曲很巧妙，但是迪奥他演奏的更强，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肖邦英雄波兰舞曲可以这么演奏，似乎有一点离经叛道，但是每一分每一毫都在音乐原本的诠释之中，这种感觉，真的太有趣了。”
“是吧。”
何深乐呵呵地接受了那人的夸奖，表情愉悦：“我也从来没有想到傅调居然可以演奏的这么完美，他的音乐同样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想……他回头如果夺冠的话，他的夺冠录音可能要卖疯！我绝对会买三套，一套收藏，一套听，一套送给别人传教！即便这个是我给傅调选择的作品。”
那位评委表情却很奇怪，他看了何深一眼，不解道：“非要夺冠吗？”
“啊？”何深一愣，表情不解：“什么？”
“我说……非要夺冠吗？”评委看了一眼面前的傅调：“就迪奥这个演奏，他不用夺冠，我都会买三套！真的太完美，太震撼了！如果能够单独出第三轮的，我可能会买更多，我从来没有在第三轮听到这么完美的演奏！”
说罢，他拍了拍何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深，千万不要太过于在乎成绩，音乐没有成绩，成绩不代表什么，即便迪奥没有拿到第一，他在我这边，也是今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演奏者！”
说罢，他捏了一下何深的肩膀，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何深看着那位评委，表情古怪，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傅调的音乐依旧在继续，音乐之中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刚劲有力，充斥着冲劲，所有人全部都陷入音乐之中无法自拔。
音乐也很快
引子音乐中的主要乐思和第一部分中的开始动机为素材发展构成。这两个素材先后重复发展出现，尤其第二个素材动机的连续相接，再一次将音乐推向高潮。
全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傅调，双拳紧握，等待着音乐的最终结局。
傅调的手如同大海波浪一般，带随着音乐厅内的众人
最后在急促的节奏中以八个扣人心弦的和弦，每一颗和弦的质量都无比完美，充斥着力量。
梆！
梆！
梆！
傅调的嘴角咬紧，他将自己的全力力量砸在钢琴之上，用尽全力去将最后的和弦砸出来。
轰！
最后的和弦轰然砸落，他的双手脱力一般落在他身体的两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灯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音乐已经结束了，他已经展现出他所能够展现出最为完美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任何可以抱怨遗憾的，所留的，只有酣畅淋漓。
他轻轻抹去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汗水，起身的时候脚步甚至软了一下，他的后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透。
看着舞台下无比安静的观众，看着所有盯着他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样的舞台，这样的观众，这样的音乐。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将手扶在钢琴的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众人无比认真地鞠躬。
安静，无比的安静。
傅调突然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样的表演居然带来的只有安静？
他鞠躬的姿势不变，却略微扬起头看向舞台下的众人，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舞台下的众人同样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他不解地抬起身子，看向众人，刚想开口说什么，但是这一刻……
轰！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忍住，掌声轰然响起！
所有人都在用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力量去给傅调鼓掌，无数的呐喊声在音乐厅内响起。
他们在小小地报复之前傅调让他们不要激动，报复傅调让他们的情绪激动了将近十几分钟不得平息，让他们憋着这一份鼓掌憋了半天。
现在，这一份小小的玩笑，小小的惊喜已经出现，那么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也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个是不是一场比赛。
在他们这边，已经是一场完全的音乐会，一场完美无缺的音乐会，一场独属于傅调的音乐会。
面对这种音乐会，什么赞美都是虚的。
只有一个词能够表达他们内心中唯一的情绪。
众人看着舞台上的傅调，用尽他们的全力对着傅调大声喊出。
“bra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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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