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音乐厅角落里的布罗茨看着周围不停鼓掌的众人，不由得挠了挠头，有点迟疑。
他听不太懂赵成珍的演奏，只是感觉还蛮不错很好听，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周围这么多人会对赵成珍这么激动，还有人在那个地方喊：“bravo”？
他坐在角落里小声嘀咕道：“至于吗，我感觉这个南韩的赵演奏的也就一般啊，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连最起码打动我都没有做到……”
“嗯？你也这么想的吗？”
布罗茨话音落下，他身边坐着的一位穿着整齐，甚至有搭配内衬的西服套中年男子突然惊讶地转头，看着布罗茨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微笑着伸出手开口道。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的，我感觉这个赵确实演奏的一般，我很难喜欢他的演奏，不过听其他人都说他演奏的好，我也不太懂究竟什么是好了，我感觉还不如我酒吧里那个之前给我弹过爵士的小伙。”
“老板……”
坐在那人边上，一位穿着西服可是却像酒宝的男子表情无奈，小声道：“老板，别说了……”
“什么别说？他是我的老员工我还不能夸了？”
“这边人多。”
“……”
看着小声吵架的俩人，布罗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
“你说的对，但是我觉得你那个什么爵士乐演奏者，应该不如我之前的一个房客。”
“伱这句话你也就骗骗你自己了。”
那位如同绅士一般的老板如同被刺激到了一般白了他一眼，瘪嘴道：“我懂你维护自己家人的心思，所以你骗我没问题，但是你别到时候输了难受就行。”
“嗯？输？”
布罗茨突然精神了起来，撸起袖口，眼神发亮：“要不我们俩赌一把？”
“赌一把？赌什么？”
“就赌你那个爵士乐演奏者最终的成绩高，还是我那个房客的成绩高，怎么样？”
“哦？”老板也来了兴致，看了一眼时间，又看着舞台上正在休整的乐团，不由得笑着小声道。
“行啊，赌没有问题，但是赌你肯定得要有个赌注吧，来说说看，你的赌注……是什么？”
“赌注的话。”
布罗茨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一瓶酒，谁输了请对方一瓶酒，如何？”
“一瓶酒？就只有一瓶酒？”老板略微有点失望，没好气道：“太小了，一瓶酒算什么？这样，我们赌一把，一年的酒！今年往后一整年的酒我都包了！”
“一整年的酒……”
布罗茨有点犹豫，随后咬了咬牙，狠声道：“行！一年就一年！我等着你请我！”
“就怕是你请我哦。”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没好气地别过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他们手中的比赛目录上，同时看向下一场比赛的选手，目光中露出期待。
下一场比赛的选手是傅调，他们所选中的选手，也是他们来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唯一动力。
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对面，嘴角同时扬起。
在他们的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
“和目前总分第一斗？等着输吧你！”
……
傅调并不知道在观众席那边自己之前的房东以及某个爵士乐酒吧的老板刚好坐在了一起，他只是坐在屋子里等待工作人员的提示，准备上场。
现在已经是这一场比赛的最后一战，和赵成珍一样，傅调已经不在乎这一场比赛的输赢，他只想要让自己在这一场比赛的表现上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虽然说这个可能比获胜更加困难，不过这个也是所有选手所追求的。
咚咚……
“来了。”
屋子门被敲响，傅调应了一声后去打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外的并不是过来提醒他准备上场的工作人员，而是波兰国家爱乐乐团的指挥，雅切克。
雅切克看着准备室里面的一切，不由得笑了笑，指着远处放在桌子上的香蕉橘子矿泉水为问道：“都已经是最后一场了，怎么不把这俩玩意吃了，今天不吃之后可能就没有多少机会吃了。”
“可是……我也不太喜欢吃这些。”
傅调无奈，轻轻摆手：“早上中午吃的都很不错，所以我并不是很饿，对于吃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追求。”
“这样啊，那就算了。”
雅切克进入屋内，伸手将门关闭，走到那个小桌上，将香蕉拨开，用力咬了一口后，转身坐在傅调对边的椅子上，身体微仰，翘着二郎腿问道。
“怎么样？之前赵成珍的演奏你感觉如何？”
“赵成珍的演奏……只能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没有什么问题，他在音乐上做了一点改变，给人惊喜感更多了一些，但是水平实力还是之前那样，没有多少区别，如果让我来说他的成绩的话……大概和之前差不多吧？”
“成绩让那些评委去头疼，我们这些搞音乐的，我们只要在乎音乐就行了。”
雅切克轻轻耸肩，咬着手中的香蕉，身体十分的放松。
虽然肖邦国际钢琴比赛规定的是一个人演奏结束，下一个人立刻开始演奏。
但是这个是选手，他们那些乐队的成员作为打工人，还是有资格去要求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以保证他们可以用更好的状态去演奏下一个选手的合奏部分。
他们又不是录音机播放器，他们也是会累的，选手只要演奏一首，他们可是要一天演奏四首，将近四个消失，休息一会儿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部分。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成珍下台之后并没有看到傅调，而其他的那些乐队成员都下台的原因。
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
雅切克很快便吃完了手中的香蕉，看着傅调刚准备说什么，却没有想到屋子门再一次被敲响。
“来了……”
傅调对着雅切克露出略微抱歉的神色，走到大门那边，推开门，随后不由得一愣。
站在门口的依旧不是前来催他候场的工作人员，而是……
李迪云？
李迪云穿着一身白色西服，在周围都是黑色西服的人群中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也将他的意气风发展现的淋漓尽致。
毕竟格格不入也同样意味着显眼。
李迪云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屋子里，对于正在屋子里的雅切克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只是轻微点头，用着英语对着傅调开口道。
“我能进去吗？”
“欸？”
傅调转头看向雅切克，却没有想到雅切克微微点头。
“让他进来吧。”
“多谢。”
李迪云穿过傅调的身边进入休息室内，原本并不大的休息室顿时挤下了整整三人。
虽然说还可以继续挤下十来人，不过从原本的一人变成三人，这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一点点拥挤。
李迪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对着雅切克微微点头。
“我们又见面了，雅切克指挥。”
“李！很高兴又能和你见面，你之前说的那个想法我还在思索磨合，虽然不能肯定一定能完美展现，但是我感觉多排练，似乎可以达到类似的目的。”
雅切克对着李迪云笑了笑，转头看向在一边有点茫然的傅调，开口道。
“我和李认识，他前几天来找我讨论他自弹自指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可能性，虽然我对于他把我这个指挥抛弃有点不满，但是对于自弹自指第一钢琴协奏曲，我感觉还是很有趣，毕竟之前很少会有人这么做。”
“是的，我也和雅切克指挥讨论过，他给予了我高度的肯定。”
李迪云同样在一边帮腔，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看见对方都并不意外的原因。
除了因为比赛前指挥要和选手见面，李迪云作为傅调的同国人可能会有徇私舞弊的可能性需要避险之外，他们俩其实早就认识。
并且你甚至可以说李迪云出名便是靠波兰国家爱乐乐团出名，作为目前国家爱乐的领导人雅切克，他自然不会对李迪云有特别多的排斥心理。
因此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后，雅切克看着李迪云，将手伸向傅调，略微耸肩。
很明显，他是让李迪云跟傅调说话。
李迪云也没有客气，直接对着傅调用着华文开口道。
“傅调，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傅调微微摇头，看向边上的雅切克，笑着道：“只要雅切克指挥不出现问题，那么我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我在之前将很多的细节都已经和雅切克指挥说过，因为时间的原因很多需要他们乐团改进的地方没有听到，所以只是对于他们乐团有那么一点点的迟疑。”
“这样吗？这样就好。”
李迪云也松了一口气，看着傅调，突然笑了起来，明明才三十多岁，他眼角却笑得挤出了皱纹。
“傅调，你的心态比我的好，我突然想起了我当时，我当时好像也是在这个准备室里面，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准备室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我记得我当时整个人都快要紧张死了，手指冰凉，还有无穷无尽的压力，我一直在害怕如果我没有弹好，失去了冠军的机会怎么办，我当时在想，我要不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吧，这样就不用弹琴了。”
“然后呢？”傅调有点好奇，他没有想到李迪云会突然说这个。
李迪云并没有看向傅调，而是看着这间布满玫红色软垫的屋子，表情怀念。
“可惜这间屋子里没有让我跳下去的地方，我就算撞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寻死无力，没办法继续弹咯。”
“然后你就拿到了当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一名？”
“哈哈，对，然后我就拿到了14届肖邦国际钢琴的第一名。”
李迪云起身，看着神情轻松的傅调，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感慨。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心态居然这么好，比我当年好多了，看到你心态没有问题那就好，既然没有问题，那我就先走了，我在评委席等待着欣赏你的演奏。”
“好。”
说罢，李迪云无比庄重地捏了捏傅调的肩膀，随后微笑着与雅切克道别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傅调与雅切克两人，傅调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手中的乐谱，继续看了起来。
屋子里陷入了宁静。
……
波兰电台。
帕维尔与奥尔加两个人简单地描述完了之前赵成珍的演奏，随后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奥尔加率先笑着道：“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所期待的傅了，目前赵的演奏给了我们一点点的惊喜，不知道傅能不能给我们更多的惊喜，真希望回头等比赛结束了，我可以采访一下傅，我感觉他的音乐真的非常有趣，我很想要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在这么小的年龄演奏出这么完美的作品。”
帕维尔轻轻点了她一下，开玩笑道：“等回头傅演奏结束，他那边将会挤满密密麻麻的人，你怕是没有机会一对一对他采访了。”
“uhmmmm……要不我现在不直播了，我直接去现场等傅吧？我觉得这样或许能抢到一点机会，”
说罢，奥尔加做出了脱衣服跑路的模样，众人瞬间大笑。
现在已经是决赛阶段，大家表现得都很放松，正如同之前说的那样，等到了决赛便已经成为了如同节日一般的存在。
众人相互开着玩笑，随后重新回到了比赛之上。
从选手的实力分布，到选手个人表现，再到对于选手成绩的预测，评委对于选手的喜好，等等等等。
虽然都没有明说，可是他们说的全部都是同一个意思。
他们无比期待着傅调的演奏。
傅调究竟能够表现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是如同第三轮一样惊艳呢？又或者重新沦为平庸，被赵成珍碾压？
不管是哪一个，或许都会非常好看。
不仅仅是波兰这边，在华国的中央台也同样如此。
陈钢与裴泣两人因为有点怕自己的吹嘘把傅调架起来，如果后面他没有拿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后会难以下场，所以吹的不是特别过分，只是简单的描述傅调在钢琴水平上的实力。
但是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态度展现。
他们无比期待傅调。
并不是期望傅调能够拿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仅仅只是期待傅调，期待傅调可以表现出足够强力的水平，期待傅调在音乐上的表现。
他们所期待的，只有音乐，也仅限于音乐。
阿格里奇看着手中傅调的名单，略微挑眉，她一直在关注傅调，她完全没有想到傅调居然能够进步这么多，从一开始那个有一点特色的普通演奏者，成为了现在最有力的竞争者。
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攀爬，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不错。
阿格里奇将选手名单放下，笑容扬起。
艺术向来如此。
先来者带着后来者，后来者带着后后来者，一代接着一代传承，永不停息。
就好比之前被誉为古典音乐大魔王的李斯特，他的技巧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他甚至写出了许多他自己弹的都有点费劲的作品。
然而他根本不会知道，他现在的这些作品，虽然技术难，但是就连华国音乐学院附属小学三年级的小学生都能没有错误的演奏出来。
而那些年纪更大一点的人，甚至会给他的作品加花。
技术是在不停进步的，在传承中进步。
所以……
阿格里奇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舞台，心情变得格外舒畅。
所以继续前进吧，看看你的极限，究竟在哪。
坐在阿格里奇身边的邓泰山，他的心情虽然没有阿格里奇好，不过也依旧带着一点期待。
他对于傅调的演奏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他更喜欢赵成珍那样的演奏，即便他教出了四个属性完全不同的学生，每个人都有各自特色，他也更加喜欢赵成珍。
不过赵成珍的演奏虽然给了惊喜，可是惊喜没有达到那么大。
那么接下来还有谁能够给他一点点惊喜呢？
邓泰山算了半天，只有傅调以及哈梅林勉强可以。
他看着手中的名单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可以给我足够的惊喜吧。”
随着出去休息的观众一位接着一位的回归，舞波兰国家爱乐乐团的乐手也重新回到了舞台之上。
等众人几乎全部坐稳后，广播的声音响起。
“请所有观众保持安静，下一位选手，即将上台。”
咚咚……
“迪奥·傅！”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拿着手中的写字板，看着傅调以及他身边的雅切克，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准备上场吧，下一位就是你了。”
“好！”
傅调起身，雅切克也同样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休息室的大门中走出，站在了舞台入口的楼梯前。
工作人员人员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下一位选手，华国，迪奥·傅，钢琴选择：施坦威d274！”
“作品选择：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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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