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需要将这个乐谱送进去吗？”傅调看着手中的乐谱一时间有点疑惑，不太清楚赵紫彤究竟想做什么。
赵紫彤面对傅调的疑惑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笑眯眯地开口道。
“嗯，对的，你只需要将这个乐谱送进去就行了。”
傅调犹豫了许久，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
“好。”
“ok，那么就拜托你了！”
说罢，赵紫彤对着傅调摆了摆手，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去，不过很快，她因为穿着高跟鞋，差点扭了脚，变成一瘸一拐地离开。
傅调耸了耸肩膀，转身向着音乐厅里面走去，何深此时此刻正站在舞台上和其他人正在讨论着什么，他的视角余光见到傅调过来，立刻伸手微微下压，让傅调等一会儿后，看向面前的那位老师。
“好的，你说的东西我会注意的，没想到伱们学校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啊。”
“能有什么变化呢，就和写软件一样，一个软件能够跑起来，不管他写的多么烂，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去管他咯。”
那人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去。
何深等到那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这才看向傅调，笑着问道。
“怎么了？现在才六点多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过来看下钢琴，有点担心之后的大师课可能会上的不太好，弹错一些东西……”
傅调随口道，迈步走上舞台，将手中的乐谱递给何深。
“诺，有人让我把这个乐谱给你。”
“乐谱？什么乐谱？为什么要给我乐谱？”何深愣了愣，伸手接过傅调手中的乐谱，不由得看了起来，随后表情变得略微有点尴尬。
“额，给你这个乐谱的，应该是个女生吧？”
“嗯，怎么了？”
“一米六几，身材应该还蛮好的，长发过肩？”
“对。”
“她叫赵紫彤？”
“嗯。”
“这……”
何深整个人变得无比纠结，看着手中的乐谱不由得苦笑，随后摇了摇头，将乐谱放在自己的包中，对着傅调道。
“算了，这件事你别管，钢琴他们已经在舞台上放置好了，你自己去试试看，看看手感。”
“好。”
傅调来到舞台之上，站在钢琴边。
这是一台施坦威的d274，施坦威里面最豪华的一批钢琴。
很多音乐学院里面都会给将自己的音乐厅里面设置这样的钢琴，要么是施坦威，要么是雅马哈。
这些钢琴放在这个地方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展示学校的实力，而并非给学生练习。
看着面前的钢琴，傅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在钢琴之上，从上方向着下方缓缓刮动。
嗡……
钢琴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傅调不由得将自己的眼睛闭上，感受着耳中音乐的美感。
钢琴上所有的音被击锤给碰响，从钢琴的琴肚之中迸发而出，向着音乐厅的周围蜂拥而去。
音波在音乐厅不规则的墙体之下被反射，随后重新涌向正站在舞台上的傅调。
傅调用耳朵认真的感受着这些声音，手指在钢琴上不停地给予各种各样力度，试探着音乐的反馈。
他在寻找着钢琴的最佳发力。
这个是他最近才学会的一个技能，是之前跟着何深在音乐厅里面到处乱跑的时候学会的技能。
他发现何深每次弹琴之前，都会在钢琴前按上一遍。
并不是演奏曲目，就是那么漫无目的地演奏。
傅调一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放在心上，不过很快，傅调便感受到了不对劲，他发现自己每一次听何深的演奏，似乎每一次感觉都差不多。
不管在那个音乐厅里面。
傅调之前也有演奏，他从来不会在乎这些，毕竟记忆中的时候他在船上演奏，就是那个大厅里面，他对于大厅的构造了如指掌，非常清楚自己演奏的力度对于在音乐厅之中所有人的影响。
而在船舱里面的演奏则不用在意这么多。
他知道演奏场地对于演奏的影响，但是他完全不知道何深居然有能力克服这种影响。
傅调当时就去直接问何深他怎么做到的，何深当时就和他说了一个字。
“听！”
就很简单地说了一个“听”字，让傅调多听，多看，多思考。
感受着音乐撞击到远处音乐厅内壁随后传回来的音响。
思考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力度，去让这些音响达到自己最想要的状态。
多听，多思考。
这个便是何深交给傅调的，而傅调此时此刻所做的，也正是这样的操作。
他将自己的手按在钢琴之上，不断地实验着自己所应该演奏的音响。
他没有何深那样在全国乃至于全球各个地方音乐厅演奏的经历，不可能只是看一眼就大概知道这个音乐厅应该怎么去演奏。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实演，找寻着最佳的演奏方法。
找了大概几分钟，这才大概找到一个不算特别具体的力度。
至此，傅调便没有继续花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而是直接开始演奏。
对于傅调而言，这一场大师课虽然很重要，不过终归还是一场课程，而并非音乐会。
他完全不需要如同何深在音乐会上做的那样，不停地寻找着最佳的演奏法。
他坐在琴凳上，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开始立刻去跑动自己的手指。
并不是练习基本功，而是感受着钢琴的性能。
基本功是帮助傅调能够更快地与这一台钢琴契合，在之后的演奏之中不要出现特别多的纰漏。
何深站在一边看着傅调的演奏，看着傅调那个略显笨拙，但是非常认真的热身，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和你很像，是不是？”
一个声音在何深的身边出现，周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赶了回来，他也看着舞台上的傅调，又看了一眼何深，略微地挑眉：“我记得你之前作为学生去开大师课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在音乐会开始之前不停地练习，热身，找寻着与钢琴契合的方式，你和傅调，还真的有点像，并且你们的性格，好像也很像。”
“不一样哦……”
何深笑眯眯地看着傅调，轻声道。
“我和傅调完全不一样哦，我当时是整个人比较冷漠，喜欢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于音乐我想要表达的，也是更为的贴近作曲家自己本身，而此时此刻傅调和我完全不一样。”
“傅调他……内心有一团火，他其实非常的热情，他对于音乐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执着，他并不是和我之前那样冷漠，他只是沉浸在音乐之中，他想要找到他自己音乐之中的那一个点，他要将音乐之中的一切都给挖掘出来，他很着迷这种感觉。”
“并且他的音乐之中，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那种感觉，他的音乐其实有一种大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也是江洲人的原因，或许还是在海边长大的？他的音乐之中那种大海的感觉特别的浓厚。”
“海的宽广，海的暴怒，海的平静，海的典雅，大海之中的一切都可以从傅调的音乐之中找到，他已经有了他自己的那一条路，他正在不停地向着这一条路上走去，他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必然会成功！和我的过去，完全不同。”
何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看着傅调一时间有点无奈：“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么教他好不好，总感觉他好像越来越偏激了，也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之前还能没事和我聊两句，现在他更多的时间都是沉浸在音乐之中，思考自己应该怎么演奏，才能够将音乐展现出来的更好，更漂亮一点。”
周叁有点发愣，没想到何深居然会这么说，不由得迟疑道：“额……这样不好吗？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之中，你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你也通过这样的作法更快地成为顶级钢琴家了吧？”
何深看着傅调的演奏轻微摇头：“不一样哦，我后面其实是走了弯路，我一直把我当成肖邦去演奏，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么就是肖邦是肖邦，我是我，我永远不可能成为肖邦，而肖邦也永远不可能是我，我所诠释的肖邦，终究还是应该是我自己的肖邦，我所表达的肖邦情绪，终究也应该是我自己个人的情绪。”
“什么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懂你到底在讲什么。”
“没什么意思，就是演奏本体终究是演奏者自己，而不是作曲家，就比如说现在的傅调，他一开始演奏的音乐应该是他自己，正如同我一开始说的那样，但是后面他就有点开始变化了，他开始追求肖邦而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再往后吗，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应该演奏的音乐，可是他的音乐之中只有他想要表达的，不再有他自己。”
“啊？”周叁愣了，总感觉何深说的越来越迷糊，他都有点听不懂了。
何深也很无奈，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解释道。
“从一开始，傅调的音乐是纯粹的他自己，他演奏的一切都是他的感觉，让人听了就知道他来了，但是因为他参加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缘故，他发现这样的演奏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完全没有古典音乐感觉。”
“就比如说郎良月，郎良月他的音乐其实和傅调很像，都是自己的感觉，但是郎良月比傅调好一点，那就是郎良月他……不管演奏什么，他都会尝试着演奏出作曲家的感觉，并且尽可能让两者融合。”
“郎良月的音乐之中，他占据本体，主动，作曲家的感觉占据一个骨架，因此你听郎良月演奏什么都是郎良月的感觉，可是他演奏的并不差，而傅调明明也是演奏的什么都是他自己的感觉，但他演奏的问题就很大。”
“后面傅调他很明显发现了这个问题，开始尝试着去修改自己的音乐，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他的路走歪了，他开始专注于肖邦，和我当时一样，太过于专注肖邦便让自己的存在消失，这一条路可以走，但是对于我而言，绝对不是正道，因为我走过，并且走错。”
“后面我和傅调说了一下，他很快便醒悟过来自己已经走错，让音乐回来了一点点，开始寻找他自己的音乐，也就是之前我说的那种大海的感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他自己领悟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他的大海之中同样只有大海，他自己本身的感觉消失了许多，就是那种大海跟我看大海之间的区别……”
周叁立刻开口打断了何深，不解道:“可是这个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大海不是也是傅调他自己的音乐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做大海和我看大海的区别。”
“因为，自我啊……”
何深无奈。
“丢失了自我的存在，那么本我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无意识的操作罢了，我希望可以看到人的存在，而并非一个单纯的机器，演奏机器。”
说罢，何深摇了摇头，表情更加的无奈。
“不过也是，我当年在傅调这个年纪的时候，实力还不如他呢，傅调最起码都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那一条路，而我呢？我还在这个地方瞎混。”
说罢，何深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仔仔细细地去了外面的那一层塑料纸后，将那塑料纸平铺叠好放入口袋中，随意地咬着棒棒糖，向着屋外走去。
“好了，我就不说这么多了，我先出门休息一下。”
“好。”
周叁看着何深走出门，又看了一眼正在舞台上演奏的傅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道。
“何深！”
“嗯？怎么了？”
“你……还想回江洲这边教学吗？”
何深的身体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叁，随意地摆了摆手，笑着道：“啊？江洲啊，算了吧，我打算等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辞职了，可能先去德意志，或者法兰西那边看看有没有教学的机会，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在漂亮国那边的同学，看看能不能去漂亮国那边了，江洲这边的话，我应该回来的机会不大了吧？”
“这样啊……”周叁微微摇头，“好吧，祝你前程似锦了，可惜江洲这边的风气还是不行，不然的话……”
“嗨，没事，也祝你能够讲学院越做越大！”
何深笑着摆手，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向着外面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周叁的视线之中。
周叁看着何深消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正在演奏的傅调，视线略显黯淡。
“果然，已经失去的，就不要再向着试图挽回了。”
“何深啊，傅调啊……”
“可惜啊。”
周叁一只手背着手，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地中海，弯着腰无比沉重地离去。
现在音乐厅里面的事情已经不归他管了，他只需要看最终的效果即可。
傅调在演奏完，确认感觉没有问题之后，也暂时离开舞台，在后台休息室内等待大师课的开始。
并未等待多久，音乐厅外的工作人员便开始放人入场，让那些江洲内各个地方的学生依次进入自己的位置，并且还留有一些学校的位置让那些学校里的老师前来。
众人快速入场，将音乐厅内的位置占满。
并未过多久，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整个屋子内便被彻底坐满，而剩下来的一些人只能站在过道处等待着大师课的开始。
傅调站在音乐厅的后台看着台下的那一切，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前几日。
当时海城国际钢琴教育大会上，好像也是如此，有大佬上课，所有人都堆积在音乐厅里面。
不仅仅座位坐满，甚至过道都有人可以坐下。
当然也有江洲艺术学院这边音乐厅比较小的原因在其中，不过依旧可以看出何深的强大吸引力。
在这个地方的已经不仅仅是江洲艺术学院以及江洲师范大学的学生，恐怕其他学校的人也有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音乐会开始已经越来越近，整个音乐厅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说话，他们都看着舞台上的钢琴，等待着音乐会的开始。
咔……
七点整，预定好的音乐会开始时间已经到来。
傅调站在舞台的幕布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他的身边则是何深，何深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无比的轻松写意。
他看着傅调笑了笑，随意问道。
“怎么样？紧张吗？”
“不紧张。”
傅调微微摇头，抬起手将手握拳，随后松开，再次握拳，再次松开。
“我很期待等一下的课程，肖邦的波兰舞曲。”
“期待就好，既然你很期待，那么……我们就上台吧！”
说罢，何深拍了拍傅调的后背，将他推上舞台。
轰！
掌声瞬间响起，所有人都在用一个无比期待的目光看着傅调，以及他身后的何深。
何深同样从后台走出，双手环抱，捏着一个没有打开的话筒。
他看着坐在琴凳上的傅调，不由得笑了笑，轻轻点头。
“好了，开始吧。”
“嗯！”
傅调看向键盘，手指轰然落下。
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