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秋不到十二点就下播了,临下播前,弹幕铺天盖地说着最后的话,楼知秋挑了几条回复。
“哥哥,有人问你为什么提坦钩子用的那么准,怎么练的。”楼知秋转头问庭雨疏。
“玩,黄金矿工。”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你……是这么练的吗?”楼知秋声音有点飘。这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不是。”庭雨疏丝毫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确实是好办法。”
楼知秋想笑又不敢笑,“是的,挺好的。”说完他催直播间观众去睡觉,下了播。
“我有件事要解释。”庭雨疏打开自己直播间的麦。
“很感谢关注我比赛的观众对我的关心,但我打辅助不是被迫转位。”
“daf是我自己选择的战队,楼知秋也是我自己选择的射手位选手,我相信他的实力,请大家不要再对他进行无谓的言语攻击。”
自从他看到楼知秋排位被针对,上网浏览了一下舆论对此的反馈,最开始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到后来简直是一边倒得骂楼知秋,言辞激烈,说是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为过。
大部分人觉得他是贵公子来竞圈玩票,为了一己私利拉喜欢的电竞选手下水,把别人的职业前途当做儿戏,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易。
楼知秋没有公开说明过自己的身世,但他的姓氏以及和楼知行肖似的外貌,出身已经被大家铁板钉钉、心照不宣。
庭雨疏关了直播后,楼知秋说:“其实你不用帮我说话,他们骂我的话,我也没有在意。”
“我在意。”
楼知秋听着庭雨疏平淡的话语,恍惚间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我遭受不明不白的误会。”庭雨疏看着他,解释得一本正经,原则性极高。
“哦……”
“怎么了?”
“没事!我们继续排位吧!!!”
“……?”
他们又排了几局,最后下机时已经过了一点。
和t5打完训练赛后楼知秋其实只来得及洗了个澡,没怎么吃饭,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他正想着回去吃点压缩饼干,却见庭雨疏靠在电竞椅上伸展了一下腰背,歪过头对他说,“我们出去逛逛吧,好饿。”
楼知秋眼睛一亮,顿时笑道,“好啊,我们走过去,基地附近有一条夜市美食街。”
他看了一眼庭雨疏,顿了顿,“你先去基地门口等我,我拿个外套。”
庭雨疏在门口没等两分钟,楼知秋就跑了下来。
楼知秋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庭雨疏,“穿上吧。虽然刚立夏,但晚上风大。”
庭雨疏一怔,他没想到楼知秋是给他拿的,“你不穿吗?”
楼知秋笑了笑:“我火气旺,不怕冷。我的手好热乎的,不信你摸摸。”
庭雨疏正接过外套,衣服从楼知秋的手上滑过,露出了平摊向上的健康红润的手掌。
听到楼知秋的话,鬼使神差地,庭雨疏伸手触到了楼知秋的掌心。
他冰凉的手指搭上楼知秋干燥温热的手掌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和自己温度截然不同的肌肤相碰,有一种接触的实感,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庭雨疏主动把手交到了楼知秋手里。
基地前雪白的灯光温柔静谧地洒了一地,楼知秋低头看着庭雨疏微垂首的模样,漆黑如鸦羽似的睫毛柔软地耷下,清晰地历历可数。
温凉的光擦出了庭雨疏脖颈曼妙的曲线,那片莹润的肌肤仿佛幽冷的雪,朦胧地缚住了楼知秋的目光。
庭雨疏看着自己与楼知秋掌心相接的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大概过了两秒,楼知秋才反应过来庭雨疏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一合,轻轻捏了一下庭雨疏的手指,若无其事道,“我说的对吧?你手好凉,快把外套穿上!”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手,仿佛短暂地牵了一下手。
庭雨疏沉默地穿上了外套。
楼知秋看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本来拿的时候只是担心庭雨疏着凉,现在怎么看,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热意。
“走吧我带路。”
两人并肩走着都有些沉默。
楼知秋心里像鼓了一个气球,上不去下不来,紧张地不能放松,勒得他十分难受。
走到街角的时候,突然远处来了一辆摩托改装车,引擎声巨震,在基本空旷的街头畅通无阻地飙行。
重型摩托呼啸而过,楼知秋盯着摩托扬长远去的背影发了两秒呆,转过头对庭雨疏说,“咱俩换换,我走外面,万一有什么不安全,我跑的比你快。”
庭雨疏无言,不知道是该说楼知秋太体贴好,还是该说他紧张过头,庭雨疏摇头,“不用了。没必要。”
楼知秋刚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乱七八糟的午夜街头车祸事故监控录像,一下紧张得不行,不由分说地拉着庭雨疏胳膊,半撒娇半强迫,“哎呀有必要。快换嘛哥哥。”
庭雨疏懒得和他争,顺从地换了位置,结果楼知秋刚往外面走了一步,不慎踩在了人行道台阶边缘,顿时找不准重心要往下跌去。
庭雨疏敏锐地伸手去扶他,不仅没扶住,反倒是楼知秋之前在他胳膊上抓着没松的手把他拽了下去。
好在台阶并不高,楼知秋反应迅速地撑在了路肩上站稳,同时用双手拖住了庭雨疏的臂膀。
庭雨疏撑在他胳膊上稳住了身体。
刚因楼知秋踩空瞬间提起紧张的心,此时兵荒马乱略显狼狈的收场,比起之前沉默走着的氛围,顿时两人都感到气氛轻松很多。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比刚刚更亲密的姿势,楼知秋却比之前自如很多,丝毫没有之前束手束脚的紧张感。他望着庭雨疏含笑微弯的眼睛,福至心灵,笑着说:“你在想什么?”
庭雨疏也不直接回答,“你猜?”
楼知秋毫不犹豫地道:“你在想我们第一天见面的事。”那天他在台阶上去挽回倾斜倒出来的药瓶,也是被庭雨疏扶了一把。
庭雨疏但笑不语,楼知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平时走路都这么不小心?”庭雨疏的声音有些淡淡的无奈。
楼知秋梗着脖子不承认,倔强道,“没有。我今年一共失足就这两次。”
庭雨疏不出言反驳他,只是笑意更深。他的意思都写在这双会说话的眼睛里。
见庭雨疏的笑容素馨秀雅,楼知秋想到直播间关于美人之争的弹幕,一时几分恍惚。
其实对于安秀一和庭雨疏,所有人在见到他们第一眼时,都会先注意他们的眼睛。
有很多人说安秀一男生女相,基本上要归功于他的那双眼睛。
安秀一的眼睛介于柳叶与桃花眼之间,一般人的眼睛外眼角都会稍高于内眼角从而显得狭长,他的眼尾和内眼角是等高的,上目线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起伏幅度,甚至连下目线都有一个微微的弧形。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眼睛显得格外大。
他上目线尾是桃花眼似的微微翘起,眼周常泛着桃花粉色,又水色粼粼,天生一双痴怨泛情的双眼,如泣如慕,无情也似多情,浑然天成的妖精。
但安秀一的骨相却仿佛刀剃般有棱有角,眉骨连着山根鼻梁,秀挺得锐意逼人。
他是非常炫目的相貌,这种锋利的美,凡见过的人,惊鸿一瞥都非常惊艳,之后也很难忘记。
庭雨疏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他的眼睛并不是普罗大众推崇的漂亮,而是非常特别。大多数人见到他真人第一眼,都不由感叹,好漆黑的一对瞳仁。
大概是遗传父母,庭雨疏的眼瞳比常人要稍大一些。
常言道目是人之精魄,眼神是灵神外露,一个人的情绪、精神都从眼睛里体现,其中主要是眼瞳承担表达,所以通常大眼瞳的人都非常古灵精怪。
不巧的是,庭雨疏的虹膜颜色很深,加之他平时很少外露情绪,因此相反的,他的眼睛看起来少有神采,似乎没有焦点。
当和这样的眼睛长久对视的时候,常人会有一种不和谐感,仿佛注视着无底的深渊,窥探不出他的心事,自己却容易被吸进去,甚至有的人会感到恐怖。所以庭雨疏一向会避免和人长时间对视。
不过审美一向是非常私人的事情。也有人非常喜欢他的眼睛。
拿楼知秋来说,他就特别爱看庭雨疏的眼睛。
无论世界有多光怪陆离、喧嚣忙乱,只要他转头去看庭雨疏的眼睛,找见的那一刻,就感觉心静了。
庭雨疏容止含章笃静,淡雅出尘。仿佛松林覆雪,鹤影寒潭。如竹如兰,孤清冷妍,叫人见而忘忧,心簌摇落。
他笑起来那一刻,却是云开月出,新雪初霁。
疏风过山冈,松涛浮浪,月照石痕。
有时庭雨疏过长的睫毛扑闪着落下,真像帘子一样,欲遮不遮,似妒这样漂亮的眼为人所见、冲撞唐突。
他是人也似的玉石精雕,造物伸指将他一点,忽然就活了。
楼知秋还记得在护理院时,第一次见庭雨疏笑开,那时自己心跳错了几拍,他还当自己是见不得太美的事物,不免唐突地心潮澎湃,因此避开了视线。
此时楼知秋却不避不让,坦然去细细描摹庭雨疏的笑颜,甚至有些自私地在心里升起一种独占的欲望。
他很清楚,当一个人对美的事物开始产生占有欲,其实就已经偏离了审美本身,而成了别的东西。
不管观众是不是打趣他凭借美色蛊惑了雨神的心,总之楼知秋觉得自己是五迷三道了。
楼知秋的心事乍然亮如白雪,有什么翻涌的情绪呼之欲出,像蝶要冲破玻璃罩去亲近烛光。
庭雨疏往人行道里面走了两步,配合楼知秋的杞人忧天,温和如常道,“你过来走,我们两就都没有危险了。”
接近凌晨两点的街道萧疏冷清,路上只有橘色的灯光热闹地在街头相会。
楼知秋抬头看天,被高楼裁了一半的夜空正露出了那颗明亮的启明星,幽光迷离地高高挂着,始终与他前行的步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忽然想,要是庭雨疏喜欢看星星就好了,这样自己就有借口可以牵他的手了。他的手那么凉,晚上会不会睡不着,冬天会不会冻伤?
初夏的夜晚凉如水,路过一盏又一盏街灯,他们的影子一起被拉长,又一起被缩短。
明明庭雨疏就在自己的身旁,楼知秋却独自思考着关于他的好多问题,心中升起几分欢喜的寂寞,一点寂寥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