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雨疏平静的目光落在楼知秋的脸上，燕从枫在茶水间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和雨神有关吗？
即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也没有留下的打算，仅仅是停顿之后就离开了，但他仍然听到了楼知秋的回答。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从他们的一问一答中，能听出他们所说的，是与他有关，又与他无关的事情。很明显楼知秋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他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庭雨疏思考着，联想楼知秋今天的表现，本不易察觉的怪异都变得显目起来。
楼知秋对他的态度和之前几乎一般无二，一定要说什么异常之处，大概就是默契似乎变少了。
训练比平时用更少的语言，反显得配合上默契更足，只不过在相处上，有些微妙的变化。
默契是两个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磁场，庭雨疏敏锐地察觉不对，他不觉得是他和楼知秋默契度减少，应该是——楼知秋有意在和他保持距离。
但是，为什么？
“雨神？”
庄正见庭雨疏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们，疑惑地出声问他。
“嗯。”庭雨疏回头，看着庄正，眼里没什么情绪，“你对队员很上心。”
庄正理所当然地笑:“我是队长。应该的。”
庭雨疏的食指指腹滑过鼠标滚轮，没有说话。
是这样吗？因为是队长，所以才对每个队员都考虑周全。
庭雨疏之前做过队长，也明白队长会担责更多。但像楼知秋这种，连见过一面的基地保洁阿姨的远方亲戚，第二次再见都能叫出称呼，自然地与之聊起来，这份细心与耐心实在少见。
他甚至不知道，楼知秋对他这么好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还有楼知秋突然莫名的回避。
明明是看起来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人，却根本捉摸不透，让人一窍不通的头疼。
一天的训练结束，自由训练到深夜，训练室的人逐渐减少，变得冷清起来。
“我说，楼知秋，你还在这儿干啥呢？”燕从枫靠在电竞椅上，一手枕在脑后，边排位边斗地主。
“嗯？”楼知秋也在排位。
“嗯什么嗯啊？你知道几点了吗？快早上三点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你不也是？”
“我在等秀神和我solo，你在等什么？”燕从枫翻白眼，对他的心思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
“你什么你，你怕啥啊，我就不信你连克制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吧？人雨神做错什么了啊？他今天跟你说话，你知道你啥熊样吗？就很尬知道吗？”
“……”楼知秋理亏。
“你别整一副抗拒得恨不得穿羽绒服的样子，搞得好像雨神要对你做什么似的。你以为这么是对他好啊？他说不定还觉得你莫名其妙，觉得特别委屈呢。”
“他……”楼知秋立刻急了，他就听不了“庭雨疏委屈”的字眼。
燕从枫打断他:“而且他睡了，你等下回去太晚吵到人休息。我是因为小花跟我说她准备了降噪耳机，不怕我发声响，才这么放肆，你凭什么放肆？”
“凭雨神对你的宠爱吗？”
这说到楼知秋的心坎上了，庭雨疏的睡眠怎么能被这种小事打扰呢！
他立马窜起来:“你说得有道理。”
楼知秋光速取消排位，下机走人。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却见门缝里漏出了光。
楼知秋动作一顿，疑惑地想，庭雨疏还没有睡？
他刚轻轻推开门，便听到庭雨疏不甚清醒的声音，好像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没什么力气，“你回来了？早点睡。”
房间里静悄悄的，暖黄的灯像一枚微小的太阳，漆黑的深夜也落满光辉。庭雨疏温柔的声音像流水一样淌进楼知秋心底。
楼知秋赶紧进来掩上门，轻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吵到你了吧。”
庭雨疏声音轻得朦胧，调子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平时的清冷自持，“嗯……没有。我睡眠很浅。”
楼知秋见庭雨疏盖着被子，似乎本来是睡得很熟了，灯却一直亮着，想起之前他们同宿那夜，以为庭雨疏怕黑，睡觉习惯性留灯。
“要一直开灯吗？大灯伤眼睛，我给你开小夜灯好不好？”楼知秋轻声问他。
庭雨疏已经在入睡的边缘，过了几秒钟，才模模糊糊出声:“关了吧。”
楼知秋正要动，庭雨疏又强撑精神说:“是给你留的，怕……”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已经睡着了。
楼知秋等了一会，正以为庭雨疏不会再言语，却又听见他开口，“……你回来看不见，又不好……开灯。”像梦呓一样轻微的声音，楼知秋却听清了。
他依言关灯，轻轻掀被上床，在静谧的黑暗中看着庭雨疏的背影。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开门之前，楼知秋心里还怀着些许的忐忑，怕自己和庭雨疏同处一室朝夕相处，忍不住和他亲近，可真正靠近庭雨疏，又让楼知秋感觉内心被人迫近，而不安得充满攻击性。
他举棋不定，矛盾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当庭雨疏问出第一句话，他的心忽然平静了。
——“你回来了？”
那么自然，那么简单。
好像一切就该是这样平淡又顺其自然地发生，好像每一天都会重复同样细水长流的等待，好像庭雨疏那里，一直有他的一席之地。
庭雨疏先睡了，给他留了盏灯。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他却觉得很感动。
黑暗里，楼知秋像看着月亮一样，默然无声地注视着庭雨疏，他心里有只蝴蝶振翅离开，往庭雨疏飞去。
今年第一次见到庭雨疏，他在车上睡着了，那时楼知秋叫醒了他，他的目光里满是清醒又防备的凉意。
不知什么时候，庭雨疏已经信任自己了。
楼知秋想，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也许，也许再靠近他一点，也不会很难。
第二天，自由训练。
“你刚怎么知道我在那边啊？”燕从枫和安秀一坐在一起复盘，指着视频上安秀一操控的角色。
“你们是谁记录野区资源刷新的？”安秀一问。
“雨神……”燕从枫莫名有些心虚。
其实谁来记大招cd或者资源刷新时间都没有一个定论，主要看战队内的调节分配，可能分工记，也可能某一个人记。
庭雨疏包揽了所有计时环节，他记忆力强，又精准无误，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安排。
“还是你来记比较好。”安秀一没觉得daf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只是讲出了自己的经验。
“不止是快到刷新时间再考虑去做什么，这个时间由你记录，你才可以掌握第一信息，有自己的打野思路和设计方式，不会被干扰和打乱。”
“如果你连野区的信息都无法掌握，怎么能掌握野区，又怎么能在野区里无往不利？”安秀一靠在电竞椅里，水润的眼睛总显得无辜又哀愁，说话间却自然流露出矜傲的笑意，“所以你的野区，一直都只能是我的后花园。”
“当然是在保持你刷野和抓人效率的基础上。”安秀一话锋一转。
“假如不能保证效率，在其他事被打断或者分散了过多注意，反而得不偿失。”打野是整个团队的发动引擎，很大程度上在前期决定战局走向。
由于太重一刻不停的节奏操作，刷野和抓人，都是争分夺秒，因此被分散注意后，很容易引起操作走形，节奏的掌握受控于对手。
燕从枫恍然大悟，在心中疯狂做笔记。
“ting纠正过你的刷野细节吧？”安秀一问她。
“是……秀神你怎么知道？”燕从枫茫然。
安秀一了然:“是他的习惯，看得出来。”
他有些忍俊不禁:“我们以前因为这件事吵过架。”更新最快 电脑端:/
“啊？？？？？”燕从枫摸不准情况，庭雨疏，安秀一，吵架？？
“也不算吵架，以前试训和他在一起，我们俩在这个问题上有些分歧。我记得，我们一天都没有说话。”安秀一手撑在下颔骨上，修长的手指在下颔边轻轻一点。
“啊，是半天。”安秀一笑了一下，“晚上训练赛他先给我发了信号，所以是我赢了。”
“！！！”这是什么青春年少纪事！！
“他这个人就是特别讲‘科学’，讲‘概率’，讲‘效率’，不喜欢有风险的事。他也不是错的，大概就是，按他说的，肯定不会出问题。但我觉得，打野本来就是最随机应变的职业。”
“所以他这种老古板，不适合打野。”安秀一目光揶揄，戏谑地说。
“你不会，去跟他告状吧？”他一手支颐，微凉的眼神落到燕从枫脸上，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燕从枫顿时有一种被美杜莎凝视的感觉。
安秀一桃花一样的眼尾微微挑起，殷红多情，淡化了他骨相的锋利，他眼睛里像含着水波春痕，却无端让人觉得背后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果然，越好看的美人，就越危险。
“绝对不会。”燕从枫点头如捣蒜，献出自己的真心。
“哦，我想也是。”
daf近期在练习野核，想来燕从枫压力应该会很大，这种时候要么选手非常叛逆，要么勤勤恳恳遵照训练指示。
安秀一想，有庭雨疏在，基本不可能发生第一种情况。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听他的话，我的意思是，必要的时候，相信自己的判断。”
“什么是必要的时候？”燕从枫又在内心翻出了小本本。
安秀一淡笑，却没有直接回答，“等那个时刻到来的瞬间，你自己就会有感觉了。”
“啊！”
安秀一刚站起身和燕从枫打了个招呼走了，边上姜莱忽然惊呼一声，燕从枫转头看他，姜莱已经捂住嘴，歉意地看看四周。
姜莱和燕从枫对视上，松开手，小声道:“不、不好意、意思。”
“没事啊。你怎么了？”燕从枫不在意地摆摆手。
她走过去看姜莱的屏幕，看清后直接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