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雨疏关门回了房间,把电脑放在桌上。庭彩阳听到他们在门边说话但是没听清,看他提了电脑进来,有点疑惑,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还给了你电脑?”
庭雨疏准备烧壶水给庭彩阳明天用的杯子消毒,拿起水壶去盥洗台接水,闻言随意地说:“你的段位我还没打上去,我不方便去网吧,他把电脑借给我。”
庭彩阳明了地点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对,“那多麻烦啊,小秋哥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这么忙,也不知道以后打算怎么样,不好还回去,而且他用不了电脑也挺不方便的吧。”庭彩阳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邀功似的说,“不是有电竞酒店吗,你可以去开一个啊。”
庭雨疏走出来,把水壶放到插座上,摁上烧水开关,转过来平静地看了庭彩阳一眼。
庭彩阳接到庭雨疏冰凉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上一次庭雨疏这么看他,还是发现他偷偷玩游戏,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眼神里清清楚楚写了“不懂事”三个字。
被庭雨疏的眼神支配的恐惧让庭彩阳毫无挣扎地接受了楼知秋把电脑留给庭雨疏这个主意实在是赞得无与伦比。
他也跟着想不到什么理由,尴尬地说:“瞧我,我能想到的,哥哥也一定能想到吧,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庭雨疏看他的眼神更凉了。
庭彩阳顶着压力,艰难地想了一个理由:“确实。已经开了一个酒店了,再去开个电竞酒店,挺浪费的,搬来搬去也不方便。”
庭雨疏没理他,把外套脱了挂在落地鹿角架上,撤回手的时候顿了顿,伸手进口袋里,拿出里面那个木雕的小熊猫,肥嘟嘟的小熊猫正兴高采烈地冲他摆手。
庭雨疏轻轻笑了笑,用手指摸了一下小熊猫的耳朵。
这时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后知后觉缓过劲来的庭彩阳望着天花板说:“哎,不是我说,我品了品,哥哥,我怎么觉得你们这迎来送往的交际氛围,怎么像定情信物似的,你们成年男性之间的友谊交流都是像这样的吗?”
说完庭彩阳觉得不太对,侧过首,就看到站在衣架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庭雨疏,用一种寒冷得难以言喻的眼神深深注视着他。
庭彩阳:“……”
“我懂了。我立刻睡觉。月亮当空照,我去睡觉觉。乖孩子都知道到了睡觉的时间了呢!”
夜风从阳台吹进来,微微掀起紧闭的窗帘一角。
庭雨疏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视频倒回几秒。
他专注地看了片刻,熄屏后把手机放在桌上。
庭雨疏正欲端起茶杯,手下一顿,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香草荔枝味的棒棒糖。
之前楼知秋送完电脑后又跑回来送了一包糖果,他说是逛园区还没有开封的,自己不爱吃糖,给他们兄弟俩留着。
“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可以吃!”
庭雨疏拉开窗帘,侧靠在阳台的门边,望向对面高楼玻璃上的光芒聚点。
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庭雨疏低头慢慢地撕着糖衣。
楼知秋的ad玩得比他想得还要好。
对于评估ad选手的水平,庭雨疏有自己梳理的方式。综合手速、意识、理解、反应速度,甚至还有临场应变的心理素质。
出色的选手会用优异亮眼的操作引起人们的注意,顶级选手却已经是具备观赏性价值的行云流水、自成风格。
但无论风格如何,打法也都有迹可循。在庭雨疏看来,无论任何反应与操作,都是基于现场状况的下意识、习惯或者理性分析之下最有可能性的选择。
庭雨疏向来只把选手id和游戏中的表现联系起来,从来不关注背后操作游戏英雄的具体选手。
或者千篇一律、或者独树一帜,收集他们的信息都是非常理性机械的过程,庭雨疏始终都用非常冷静地目光去公式化看待游戏中的英雄。
但楼知秋真的很异类。
他在游戏里有些的操作让庭雨疏也感觉匪夷所思、超出预料。
楼知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总是临场应变做出看似极度不合理的操作,神奇的是,还总能出奇制胜。
要么极限冒险,激进地像甘愿殉道的清道夫。要么曲线操作,让人摸不清他的意图。
不用想就知道,看直播的观众一定被楼知秋折磨地反复仰卧起坐,常备急效救心丸。
该是心脏多大,想象力多丰富的选手,才敢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在顶级联赛,也玩儿得这么疯?
庭雨疏看着屏幕里楼知秋操纵的英雄,觉得已经能看见楼知秋这个人似的极富个性,讲话不着边际,老是天马行空,但又奇迹似的靠谱。
觉得无奈好笑的同时,庭雨疏也清楚,能打出这种操作,必定是在非常高的水准下,才能发挥的能力。
如果不是有着对防御塔、兵线的精确理解和计算,对于对线双方状态了如指掌,对全图的信息利用与准确推测,对节奏的引导,甚至是操作本身的手速与反应速度,长期训练而出的肌肉记忆。选手又怎么敢这么自信,这么冒险?
看楼知秋的操作,不仅有行云流水的赏心悦目,还时常有意外惊喜的感觉。
如果让庭雨疏选择,他和楼知秋分别去打辅助和ad,确实就如楼知秋所言的分配更为合适。
楼知秋的打法比他更善于冒险,利用渺小的机会博取可能性,而他比楼知秋更冷静、更谨慎,更善于全局的设计。
假设他们作为下路双人组合作,楼知秋会成为庭雨疏最称手、最锋利的武器,而庭雨疏能拓展楼知秋操作的容错率,降低失误的风险。更新最快 手机端:
庭雨疏看得很清楚,daf现在的辅助跟不上楼知秋突发奇想、激进诡谲的操作。可让楼知秋中规中矩地玩,又会失去选手本身的风格。无论如何,他们的合作都会失败,无法达到最好的效果。
庭雨疏撕下了糖纸,含着棒棒糖出神。夜风温柔地吹拂他的额发,过往像流失的飞沙一般略过他。
……
“听爸爸的话,你还这么小,不能辍学,小阳的事爸爸来想办法。你不要操心,好好读书。”
“小庭!打游戏能有什么出路!你爸爸泉下有知,会多失望啊!”
“小庭,人活在世上,可以和很多东西过不去,但不能和钱过不去,你说对吗?”
“ting,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和你在一个队,压迫得人喘不过来气。”
“听说你是为了救助弟弟,才辍学打职业,观众朋友都觉得很感动,你能说说……”
“我这么信你,你背后卖我?!你究竟有没有心!你根本……”
“……ting,你不能违背我们的合约,你知道……”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
“庭先生,抱歉,会诊后我们一致认为……”
“小庭,战区射手界只需要一个常青树,我们已经有了gleam,你不觉得就让你创造的神话终止于现在,是最完美的吗?”
“你已经无法再打败gleam了。”
……
糖在一边含久了察觉不出甜味,庭雨疏无意识地用舌头推了一下糖果,让它滚动另一边。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原因,就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假如你不能信任自己的话,就尝试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比你相信自己更加信任你。”
楼知秋的声音在这群混乱的语声中,清楚、干净地响起,一下盖过了所有嘈嘈纷杂的言论,明亮深刻,仿佛是他自己的心声破壳而出。
夜风更大了,庭雨疏眨了一下眼睛,长睫轻轻一扇,眼眸亮如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