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天却显得更冷了。
阿风缓缓睁开眼,他只觉头疼难耐喉咙火辣辣的痛,他刚爬起身便又不停地干呕起来。他开始后悔昨日的鲁莽,也许他本就不该饮酒。
万梦云缓步走到床边,他的脸似乎更苍白了些。
阿风低头看着腿上的伤口,忽然身子打起颤,他哑声道:“昨天”
万梦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昨天你醉酒后便倒在桌上睡着了”
阿风沉默不语,只呆呆的看着仍在流着血的伤口,他忽然道:“我一定做了个噩梦”
万梦云长叹了口气道:“是的,确实是个噩梦”
人的欺骗有时也是善意的,事实远比想象的残酷。他受的苦已够多了,他又怎能再给他增添痛苦。
阿风又躺回床上,一双无神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头顶的木梁。
万梦云咳嗽着悄悄离了房,他知道阿风毕竟是阿风,伤痛并不能打垮他,但他现在需要好好歇一歇,只因心里的伤痛比身上的伤口更难愈合。
刚出了屋万梦云突然吐出一口血,他半倚在墙边又猛地咳嗽起来,听到几声脚步他赶忙擦去嘴角血渍。
铃儿面带忧虑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少爷,早上在门外瞧见的”
万梦云叹了口气拆开了信封。
“今日夜里东城外,带上你的剑,洗干净你的脖子”
他看着信封笑了起来,转身对玲儿道:“准备些热水吧”
玲儿疑惑道:“少爷,你要干什么”
万梦云笑道:“洗干净我的脖子”
夜,无风,繁星。
万梦云安静地坐在树下,他手中有剑,一柄三尺长剑。这柄剑太薄太轻,但却不知已杀了多少人。
他杀人有时候是因为不得不杀,这柄剑从他拿起来便已放不下了。
他轻抚着剑锋长叹了口气,他叹气是否是因为无奈?
夜深了,风渐起,这个人也不会来了。
万梦身将剑斜插回腰间,迎着冷风他缓缓走向黑夜。
阿风在窗边已不知站了多久,他静静地看着一袭白衫从黑夜中缓缓走来。
酉时,夕阳已将要落下。
万梦云站在窗边轻扶着剑锋,待到那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他将剑斜插回腰上走向屋外。
阿风忽然挡在门口,他盯着万梦云的眼睛道:“你要去哪?”
万梦云看着阿风笑了笑。似乎是知道阿风在担心什么,他拔出剑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那一袭白衫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阿风握紧了拳头,他拿起剑斜插在腰间,又把桌上的剑负在背上,他缓缓走向寒风中。
那一抹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冷冬,东城外,风甚寒。
万梦云依旧安静地坐在树下,他的身影已和黑夜融为一体。
仿佛是忍受不了这静到极致的孤独,他轻声咳嗽起来。
忽然万梦云抬头朝着一旁道:“你来了”
“我来了”
万梦云笑道:“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
一中年人缓步从黑夜中走出,他盯着万梦云道:“可我还是来了,你的剑呢”
万梦身道:“剑不是给人看的”
中年人冷笑道:“我总会看见的”
万梦云道:“你看不见的”
中年人道:“为什么?”
万梦云道:“剑在你心里”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中年人瞳孔一缩。
万梦云缓缓走到他面前,道:“你不敢拔剑”
中年人低着头黯然道:“是”
万梦云道:“一个人若是心存怯意又怎敢出手”
中年人抬头冷笑道:“可你犯了个错,你不该让我见到你把剑放在桌上”
万梦云笑道:“看来我确实犯了错,但我只犯了一个错,那便是把你想的太蠢了”
中年人冷声道:“我现在能不能杀你”
万梦云道:“却还不知”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剑向他的脖颈刺来,冰冷的剑尖眨眼间便已抵着他的咽喉。
中年人道:“现在呢”
万梦云面无表情道:“能,但你不会杀我”
中年人道:“哦?为......”
中年人话还未说完,一柄剑已刺穿他的咽喉,鲜血从剑尖一滴滴落下。
忽然剑身猛地抽出,鲜血飞溅,中年人身子打着颤直直地倒下。
阿风甩去剑上血渍,缓缓从背后一瘸一拐的走来。
万梦云叹了口气道:“因为死人不会杀人”
他看着阿风道:“你本不该来的”
阿风沉默不语,他抽出背上剑掷向万梦云后便转身离去。
万梦云望着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夜里,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弯腰拿起中年人手上的青玉指环。
“天权”
万梦云看着手里的指环若有所思。
辰时,天已亮。
万梦云姗姗醒来,他似乎许久都未睡过这么晚了,可他虽然睡得很久,但却仍觉得昏昏沉沉。
玲儿早已打了盆水放在床边,万梦云缓缓起身用冷水洗了脸,那股头疼感才少了些,他刚站起身又咳嗽起来,直咳地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嫣红。
玲儿赶忙递了只手帕,担忧道:“少爷,你总得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身体”
万梦云接过手帕,擦去手上血渍哑声道:“无妨”
“我要走了”
阿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万梦云缓缓抬起头,他看着阿风道:“你要去哪里?”
阿风看着他嘴角的血渍,心里似乎有一丝颤动,他面无表情道:“北京城”
万梦云笑道:“很好”
阿风道:“很好?”
万梦云道:“很好的意思就是很好”
阿风的疑惑更重了。
万梦云含笑道:“看来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去北京城”
阿风也笑了,道:“那确实很好”
冬日的阳光总显得太冷,冷的人直打颤。
街上依旧热闹,人多却也似乎觉得风也不太冷了。
万梦云坐在马车里一声声咳嗽着,阿风正与车夫坐在一起,一双眼睛却是左瞧右瞧的盯着街道两旁,万梦云看着他新奇的模样眼中似有了丝笑意。
玲儿担忧地看着他道:“少爷,你得去看大夫了”
他咳嗽着摆着手,脸却扭向一边。
忽然一阵密雨般蹄声,街上飞奔过几匹马,后面则是一匹接着一匹从街头驰来,片刻间已有十几匹马驰过街道,马上人各个威风凛凛腰上斜跨着长刀。
旁边一短衫大汉道:“听说今日宋卓将要来赴十年之约,所以江湖好汉都提前赶来见证”
另一人道:“什么十年之约?”
大汉道:“十年前宋卓败给金刀门独孤著,宋卓与独孤著定了十年约定,十年之后那天也就是今天再决次胜负”
一声哨声街道忽的寂静下来,街口缓缓走来一紫衫中年人。
一只白皙的手。
一把雪白的刀鞘。
白皙的手上握着雪白的刀鞘。
黑色的眼睛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走路时右手却是一动不动,他的刀仿佛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又是一阵马蹄声,三匹骏马飞驰而来,如箭般窜入街道。
马上人骑术精湛,马奔到宋卓身旁时,他猛地一拉缰绳,一声长嘶,马前蹄跃起,他突然从马鞍上飞身而起,反手拔剑,整个人侧面挂在马鞍上,向他拱手扬剑行礼。
随后那人轻拍马背,抓着马蹬一个翻身坐回马鞍上,又是一声长嘶,三匹马转瞬间已飞驰不见。
剑光猛地闪过宋卓的脸,宋卓却连看也未看。
“好功夫”
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猛地鼓掌喝彩。
阿风却也未瞧马上人一眼,眼睛只直直地看着宋卓和他手上的那把刀。
万梦云道:“你想去看?”
阿风扭头展颜一笑,道:“恩”
万梦云笑道:“你想看什么”
阿风道:“看刀”
万梦云道:“这把刀怕是不好看”
阿风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