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倭”乱未平

十月。

福建陷入到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中。

海上倭寇带来的风暴愈演愈烈,陆地上的倭寇却逐渐被扑灭。

十月份是台风登陆,海上风高浪大的月份,按照以往倭寇入侵的规律,到了十月份的时候倭寇都会返回倭国。

但是今年“鹿大王”却好像在东南沿海“住”下来了,十月份依然顶着风浪劫掠船只。

“倭寇”肆掠海疆,福建的海卫都不敢出海,但是总有些不信邪的海商出海。

特别是几个平日里和倭寇勾勾搭搭的海商家族,他们仗着自己有“路子”,想要乘着这个海路断绝的时候,悄悄发一笔横财。

可结果是,他们这些家族的船无一例外的都被“倭寇”劫掠了。

鹿大王标志性的蜈丸号和具足大铠一出现在海上,这些航行速度不快的商船根本不敢抵抗,只能乖乖的升起白旗投降。

不过“鹿大王”似乎改变了风格,“她”抢劫商船不杀人,只抢船抢货。

只要是乖乖投降的海商,“鹿大王”不会杀人,只会让原本的船员坐上小船拉到岸边,让他们自己上岸求生。

就算是遇到抵抗的,“鹿大王”也不会屠杀船员,态度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可是对待人命温和了,对待财物就一改之前和福建部分海商的默契。

只要是被“鹿大王”抢劫的船只,船和货全部都抢走,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余地都不谈。

甚至有的船长提出多交赎金,请求放回他们的船,“鹿大王”也严词拒绝,贯彻抢光货物抢光船的“二光”政策,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一时之间,鹿大王凶名炽烈。

这些自以为能在倭寇面前说的上话的海商都被劫了,别的海商更不敢下海了。

福建海上贸易禁绝。

如果洪武皇帝活过来,恐怕要惊叹自己“片板不许下海”的海禁命令,竟然在一个“倭寇”的震慑下达成了。

海上的“鹿大王”横行海疆,但是陆地上的倭寇们却开始土崩瓦解。

果然和苏泽所判断的那样,这些陆地上的倭寇离开了海上的支援,就成了无根之萍无源之水。

进攻沙县的倭寇久攻不下,决定放弃攻打沙县,转过去劫掠乡里。

可等到这些倭寇准备去祸害乡里的时候,就遇到了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军事组织——“家丁”。

沙县的乡绅带领的“家丁”们,不仅仅击溃了倭寇的袭击,还反过来追击倭寇几十里,将为首的真倭逼出了沙县。

福建一向是民风彪悍的,背山陈氏就敢于和长宁卫这样的军卫械斗。

若是倭寇攻城,那这些乡绅可以不管,县官喊破喉咙,也没人愿意救援县城。

可倭寇攻打城外的庄子,那就是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了。

各县大族惊人的团结一致,爆发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而方知府也听从了女儿的建议,改变了对倭作战的思路。

方知府从想办法派官兵围剿的老思路,改成了悬赏各地乡勇杀倭领赏。

一具真倭的首级外加一把倭刀,送到知府衙门可以换二十两银子!

除了首级之外还要附加倭刀作为斩杀倭寇的凭证,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杀害百姓冒充倭寇领赏。

颁布了这条命令之后,延平府各地义军乡勇团练更是打了鸡血一样,侵入延平府的真倭被围猎追杀,很快延平府内的倭乱就平定了。

什么,这笔钱谁出?

当时不肯出战的延平卫出了,谁让延平卫打不过倭寇,不出人出血,那就只能出银子了。

不过于指挥使也不算亏本,方知府还是将一些斩获算在了于指挥使的头上,这让延平卫也在兵部和福建都司衙门那边大出风头。

于指挥使准备继续运作一下,让于宗远明年参加武举考试,要是能考中武举人,那于宗远就也能得到世职了,到时候于指挥使再运作一下,给二儿子弄点军功,让于家这一门开枝散叶,要是分出两个将门出来,也是光宗耀祖了。

咱们福建的俞大猷,之前也不过是世袭千户,现在不也是浙江副总兵了吗?

不就是掏钱吗?于指挥使也想通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花的钱就要花!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各府县陆地上的倭乱基本平息,陆地上的道路也重新恢复通畅。

只是海路还处于完全断绝的状态,只可惜海战这种事情,不是靠着赏钱和士兵的勇敢就能有用的,福建的乡绅豪强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私自建造战船,组建舰队,他们是真的打不过“鹿大王”啊!

和县城的交通恢复之后,南平县内又重新回复了安宁,海瑞就派人来通知苏泽,十月中再进城读书。

随着各地路上交通的恢复,倭乱时期都没有停刊的《拍案惊奇》,销售迎来了更进一步的增长。

增长的原因自然是《拍案惊奇》开始卖到外县去了。

之所以《拍案惊奇》能够卖的这么快,还要感谢方知府的夫人李氏。

李氏对于苏泽的《牡丹亭》非常欣赏,对于连载《牡丹亭》的《拍案惊奇》更喜欢。

李夫人虽然有一个进士丈夫,一个举人弟弟,但是平生不爱阳春白雪,就爱下里巴人。

李夫人不仅仅爱看戏,还爱排戏。

她从女儿手上抢过来的诗社,变成了夫人们的戏曲社。

李夫人干脆自己在戏曲社拍戏唱戏。

戏子虽然是贱业,但是夫人小姐们排戏又不演出赚钱,就是一个玩票娱乐,自然谈不上什么贵贱。

听说那位松江府来的拓湖先生,有时候也会扮上戏装上台唱几句,也没人说他有辱士风啊。

可是唱戏要置办行头,还要雇佣乐队,原本方如兰好不容易筹措的经费,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府衙的林显扬知道了这件事,立刻派人通知苏泽。

苏泽让人找到了陈朝源,让他立刻起送一份契书送到府衙去,每月捐出《拍案惊奇》杂志社的两成利润,赞助李夫人发展本府的文化事业。

果然这招一出,参加曲艺社的夫人们对《拍案惊奇》杂志社的好感度立刻翻倍。

能够参加李夫人聚会的,自然是延平府最顶级的夫人圈子。

现在《拍案惊奇》要卖到府内他县,谁人敢从中使绊子?

据说某县的当地会社要垄断《拍案惊奇》的渠道,找到来县里铺销售网络的熊五,要求报纸只能低价交给他们来卖,要不然县里一份《拍案惊奇》都卖不进来。

熊五只是微笑,第二天当地知县盛怒,将这个会社的骨干全部抓入监牢,每个人都拷在恭桶边上,教训了半个月才将他们放出来。

据说这位知县的夫人,在下一次李夫人的曲艺社的聚会上拿到了一个好角色。

现在延平府黑白灰做生意的都明白了,《拍案惊奇》不能惹。

不仅仅是《拍案惊奇》不能惹,卖报纸的书铺,叫卖报纸的报童,这些都是不能惹的。

而这其中还有一个被AOE到的倒霉蛋,那就是黄时行刚刚盗版了一批《拍案惊奇》,准备运到临县贩卖,回回之前收购印刷坊的本钱。

才卖了一份就被人举报,县衙出动非常迅速,立刻将黄时行盗版的报纸全部没收。

黄公子再次血本无归。

林显扬回来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苏泽带头捐款搞的养济院终于修葺完毕了。

第一批孩子已经住进了养济院,在海瑞的监督下,整个养济院没有人敢从中牟利,养济院给城里这些流落街头的孩子们,提供了最后一点温暖和保障。

方若兰心情大好,她经常去养济院看望孩子们,比起惠民药局来,养济院更能直接帮助到孩子们,这些日子方若兰都泡在养济院里。

南平县城里另外一个心情不错的就是于二公子了。

于家最近又出血了,可于二公子已经分了家产搬出去住了,于家的钱财和他又没关系,于二公子反而拍手称快。

后来于二公子又听娘亲说,他父亲有意向帮他打点,让于宗远参加明年的武举考试。

如果能够通过武举,也能得授军职,那不用承袭家中的世职也能当官了?

一想到这里,于二公子心情更好了,父亲是拿家里的钱帮自己谋前途啊!

另外一个让于二公子心情好的事情是他的四家铺子都赚钱了。

胭脂铺和酱菜铺子换了长宁卫来的掌柜的之后,每个月上缴给于二公子的利润都抵得上之前一年的了,由此可见前任掌柜的到底贪了多少。

书铺赚钱更是不用说了,现在整个南平城识字的人,每个月都要至少光顾书铺两次,现在南平县的读书人需要买书,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于家的书铺,书铺的利润自然是暴涨。

另外一个让于二公子欣喜的是自己手上的另外一家布店。

一种耐洗的蓝色染布,悄悄开始在南平县城流行。

蓝染本身就是普通穷人的色彩,这蓝色的染布显色鲜亮,很快就引起了那些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的注意。

于家卖的染布要比普通的染布贵一些,但是如果这种蓝色的染布真的和宣传的那样水洗不掉色,那就可以节省很大一笔的补染的费用。

县城里大大小小的染坊,很大一部分做的就是补染的生意。

所谓的补染,就是在原本布料掉色之后,再拿到染坊中重新染色。

补染也是要花钱的,而且送去补染就有几天没有衣服穿,很多穷读书人就一套衣服,也根本舍不得送衣服去补染。

可是穿褪色的衣服又没面子,于家布店这种号称不褪色的染布,很快就受到了精打细算的主妇们的欢迎。

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不需要补染,节省了的时间和钱可要比这点差价多多了。

布料生意也一炮而红,布店每天都排起长队。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于家布店生意红火,眼红的不仅仅是开布店的同行,另外一个受损失的就是蔡员外家的染坊了。

这位蔡员外不愧是户部的致仕官员,自然是非常会做生意。

蔡员外几乎垄断了南平县的靛蓝种植,城里的蓝染染纺,几乎都是他家的产业。

衣食住行的买卖大多都是如此,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是胜在长久稳定,而且一家家铺子汇聚在一起,也是一大笔的收入。

可于家卖的不容易褪色的染布多了,来补染的人就少了,蔡员外家的染坊业务下降了不少。

而且蔡家不仅仅经营染坊,他城外的庄子里也种植靛蓝,染坊没生意,种植的靛蓝等于也卖不掉。

若是别人家的买卖,蔡员外自然有几百种办法让他开不下去,可偏偏是于家的产业。

于指挥使是世袭正三品的武官,蔡员外在致仕前也不过是户部的员外郎。

于家是洪武朝就在南平的本地大族,蔡家是最近三代才读书科举发迹的,和于家也是不能比的。

这一切都让蔡员外非常的郁闷,这于家世代的武夫,怎么突然开窍,做生意变得这么厉害了?

十月二日,苏泽终于安顿好了东奥岛上的事情。

林默珺暂时留在东澳岛,她穿着鹿大王的具足大铠,开着蜈丸号劫掠这些走私商船,除了福建本地海商的船只之外,还抢劫了一艘真倭的商船。

据林默珺说这艘商船上的倭人态度非常傲慢,用倭语叽里呱啦对林默珺说了半天,最后被林默珺一刀砍了喂了鲨鱼。

苏泽审讯了倭船上的倭人,原来这艘船是倭国鹿儿岛大名岛津家的贸易船,那个被林默珺斩杀的倭人,是岛津家特许经营商人。

这艘船上装满了鹿皮,是开往月港做生意的,苏泽通过审讯,在船长室找到了一面绣着月亮的旗帜。

阿方索船长辨认,这就是月港商会发出去的船引,只要是悬挂这面旗帜的船只,就能驶入月港做生意。

苏泽想到自己有一块张海虎临别送自己的木牌,那是陆地进出月港的凭证。

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月港船引,就这样轻易搞到手了。

看着东澳岛上堆积的“赃物”,该销赃了。

“倭”乱还在,自然还在《倭乱》卷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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