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怕吗?”少年将军低着头,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抚过手里染血的长枪。
红衣女子随手拨了一把自己垂下碎发:“你可不像会问这种话的人。”
她紧紧握住长剑,目光疲惫警惕深沉地看着远处的飘雪的荒原。
他们好不易容易撤到了这里,与萧帅的主力失散,敌人的踪迹遍布四面。
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
可……
看着周围的兄弟,月娘闭了闭眼,她作为除了阿云之外的职位最高的刺客团副首领,绝不能露出绝望来。
“月副首领,你喝点水吧,我刚才找到了水源,打了点。”一边年轻削瘦的青年校尉热情给她递来一个水袋。
月娘睁开锐利的眼,接过了水:“谢了,唐校尉。”
从离开宣平侯府邸之后,她就再也不用自己的姓,只以月字打头,人人称她月副首领。
看着她喝了自己给的水,年轻削瘦的校尉唐书杰藏起眼底小心翼翼的爱慕。
他转身将另外一个水袋恭敬地递给自己的上司:“少将军,喝水。”
高大的少年将军接过水灌了一大口,扔给其他兄弟,爽朗一笑:“大家都喝点水,好回家。”
没日没夜的杀敌逃亡,大家身上的干粮已经没有了。
靠着吃草皮树根,喝露水熬过来。
月娘看着他手蹭了下脸颊上的灰血,忽然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轻柔地替他擦去脸颊上的灰与血痕。
“嘶,阿姐,疼!”萧观云呲牙,弯了锋利爽朗的眉眼,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月娘一愣,有些不自在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少来,你被一刀砍在背上都没喊疼的。”
少年将军像狼一样舔了舔锐利的犬齿,扣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阿姐,你还没回我的信儿。”
月娘浑身轻颤了下,他的掌心粗糙,都是刀剑留下的痕迹,扣在她的手背上带来灼热的触感。
唐校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有些黯然的垂下眼,恭敬地退远了点。
而月娘垂下眼,轻声道:“放手,叫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萧观云低声道:“看到就看到。”
月娘忽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你还像个将军么,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别叫我看不起你!”
说罢,她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一直当弟弟照顾着的少年,却忽然在不久前月下为她舞剑伴奏时,要求娶她……当真是……不知所谓!
看着月娘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萧观云轻叹了口气,目光冰冷又古怪地扫过不远处的草原。
他轻抚过自己的弓,轻哂:“阿姐,我只是怕再问不到个答案,以后没机会了……”
月娘站在一边,看着其他剩下的将官们在地面上堆沙盘,心思乱糟糟的,总觉得身后的少年目光如影随形。
她索性深吸一口气,调整回自己的思绪,低头用木棍点了点石头摆出来的简单沙盘对身边的人道——
“我们已经完成了牵制敌人侧翼的任务,绕过迷踪山,咱有机会回到中原……”
话音刚落,却忽然感觉杀意凛冽,数年的刺客直觉,让她瞬间抬头,就看着利箭射来——
方才与她说话的少年,正面色森冷残酷的弯弓搭箭,杀气重重的利箭朝着她的方向激射而来。
月娘猛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动也不动,利箭擦着她的发梢,直接穿透了不远处打算偷袭她的敌人。“噗嗤!”血色四溅。
月娘寒着脸,反手抽刀斩落射来的数支利箭,眉目森厉扫向远处的草原:“有敌情,结阵!”
所有人立刻翻身而起,手握兵器翻身上马结阵。
而草原的不远处,渐渐传来铁甲撞击的声音,一匹匹重装骑兵出现在草原的不远处。
密密麻麻——宛如草原上的恶狼,闻着腥味而来,将所有人围困,要分食这块“肥肉”。
跟在月娘身后的校尉唐书杰立刻握刀护在她身后。
“杀——!”敌人的号角声响起,马蹄声飒沓而来,地面被敲击出闷闷的呼啸声。
少年将军翻身上马,长臂扯上缰绳,手握长枪,目光如炬,厉声大喝:“赤血随我迎敌——杀胡虏!!!”
身先士卒,一身孤勇朝着敌人冲杀而去,马蹄踏破敌人的盾,枪尖挑破敌人的咽喉。
大雪又起,纷飞的雪落下。
……
月娘记得自己手中的剑起又落,血色飞扬,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也记得眼前那些光细碎又混乱,身边的哀嚎声凄厉。
雪花纷飞……
落在脸上、身上,这样的冷,是失血过多,还是雪太大?
这雪啊……大得她看不见自己身边的同伴,渐渐连那道高大宽厚的少年背影都看不见了……
“萧观云……阿云!”
“唐校尉?”
她手里的剑再也挥舞不动,蓦然回首。
却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荒芜的雪地之中,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那个为自己抚琴的少年。
“我在哪里?”
她的同伴又去了哪里?敌人又在何方?
她茫然地抬起眼,看着这天地,漆黑的天空,纷飞的雪花。
这一场大雪好像下了很久、很久……久得埋葬了她这一生的来路与去程。
明明没有看见血,却闻见空气里的弥漫的硝烟与火的味道。
她低头,却见自己的雪白的裙摆染着污秽的尘土……还有点点殷红的血污。
好奇怪,我明明穿着红衣,为何裙摆是白色?
“此路不可久留,你还不上船,更待何时?!”
一道似男又似女,难以辩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随后,仿佛有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她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前摔在一处甲板上。
月娘茫然地看着甲板,为何会有船?她明明是在下着大雪的草原上迎敌……
“我……在哪里。”
她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袍,有些迷离地抬起眼,却仿佛脑子和眼睛都蒙上了迷雾。
这么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锁上了黑色的锁链,冰冷刺骨的锁链让她只觉得寒意刺骨。
她看不清面前高大的黑袍人,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雾气里,阴森可怕。
黑袍人手里握着撑船的杆子,看向她身后,发出苍老诡异的声音:“这是何处来的罪妇,需要锁灵。”
月娘这才回头,看见自己身后也有两团黑色的人形雾气,她依旧看不清黑雾的脸孔。
那黑色人形雾气发出非男非女的声音:“这罪妇,杀夫灭子,其灵暴戾,煞气深重,所以需锁灵,以免黄泉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