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万半城扶着万源,杨明都快认不出他了。
万源拄着一根拐杖,斑白的发间缠着细带,还在渗血,看起来十分凄凉。
看来真的被夷人打了。
这事也怪万源自己贪心。
他在请术虎孛特出面演戏的同时,跟白国的商队谈了一宗买卖。
约定六月之前要送十万斤杜康酒去白国售卖。
杨明提前交货,他是很吃惊。
但他心想只要把酒卖去白国,不仅能把九万两银子赚回来,还可以看看这酒在白国能卖出什么价钱,再回来徐徐图之,便带着万家最后的家当,随商船跟去了白国。
海上商路,万源并不熟悉。
一路上花钱如流水,前前后后打点就去了十万两。
算上路费,这生意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挣钱,还没到白国,万源便后悔了,心想着走完这一趟,就再也不来了。
可等他下了船到了白京,卸货的时候才发现,酒坛子里的杜康酒,竟莫名其妙空了大半,一点酒味儿都闻不到了!
万源恨得咬牙切齿,当下就想回来找杨明算账。
可让他更加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去白国一趟不容易,他随身带了三十万两银子,想回程的时候买些人参、鹿茸、貂皮回平江府售卖。
结果夷人不知怎的瞧见了,非说招牌都打出去了,花了许多钱为杜康酒造势,要让万源赔偿他们的损失,摆明了要敲他一笔竹杠!
在夷人的刀剑面前,万源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身上最后的二十万两银子也被人拿走了,还挨了一顿毒打。
万源伤痕累累地回到平江府,还没喘过气,就听到了杨明设宴邀请四大粮商会面的消息,便急忙拖着伤体赶了过来。
四大粮商见万源这副落魄模样,神情有些不忍。
杨明本想奚落他两句,现在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他淡淡道:“万大官人前来,所为何事?”
“王八蛋!你还好意思问?你到底在酒水里动了什么手脚?”
万半城双目赤红,恨不得扑过来撕打他。
老管家护主心切,站出来掷地有声道:“胡言乱语,当日交货有街道司衙门的大人亲自验过,我家少主交到你们手里的十万斤酒货真价实,绝对没有动过手脚!”
“那酒水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消失了!”
万半城怒不可遏,如果目光能杀人,杨明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城儿,咳咳咳,住口。”
万源制止了万半城,剧烈咳了一阵,方才上气不接下气道:“酒水,绝无问题,衙门的中人验过,我们酒坊的伙计也验过了。想来是酒坛子里动了手脚吧?”
姜还是老的辣,万源竟然猜到了。
杨明挑眉道:“我不过是忘了提醒你们,这酒能长放,但是要密封保存,否则就会挥发,若非你们多此一举,非要挨个拆开检查,这酒本来是可以安然无恙运到白国的。”
只不过运到白国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难怪。”
万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理会他。
他看向四大粮商,语气平淡道:“谷兄、张兄,我们万家从开酒坊那一天起,就一直在你们两家进货,有五代人的交情了吧。今日万家落难,你们当真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吗?”
谷记冷冷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若非你使了昏招,非要算计杨大官人,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闲话不用多说了,五月就要交酒税,我们听说你已经把万家的家底都挥霍光了,料想你的酒坊是开不下去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万兄,你也不要怪我们绝情。”
张记说着,提起毛笔就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他对着杨明躬身道:“以后就是杨家酒坊一家独大了,还请杨大官人多多关照。”
谷记也唯恐落后,在杨明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夺过笔墨,跟着签字。
二人的举动,无异于在万源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米东和曹西站着没动。
万源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位贤侄,可愿再帮老夫一把?”
两兄弟有些不忍心。
最后还是米东做了决定。
他先朝万源躬了躬身,道歉道:“万叔,实在对不住。酒坊历来是我们粮号的大财主,万家倒了,我们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若是您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若是杨大官人不反对,我们兄弟俩依然可以为你供粮,但今天这契书,我们不签,也有其他人会签,得罪了。”
曹西跟了一句。
两人直接在买卖契书上按了指印。
万源满脸颓唐,凄凉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
“万源,你少在这演戏了。”
杨明看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有些忍不住了。
“从头到尾,我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是你一直在咄咄逼人!”
“最初我到万家卖酒方,只要价一千两,你儿子不买就算了,还要让我从他胯下钻过去,我忍了。”
“后来我开了酒坊,杜康酒售价高达六百五十文,平江府买得起的人屈指可数,其实本来跟你们没什么利益冲突。”
“你卖你的蓬莱春,我卖我的杜康酒,井水不犯河水。”